李玄清转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心中已然明了,自己刚才显露的那一手无形剑气,终究是引来了“有心人”。
为首的大汉见他回身,微微一笑,抱拳道:“在下郭靖,这位是我妻弟武修文,这是小女郭襄。方才见道长出手惩治恶霸,剑气精纯,内功深厚,实乃侠义之举,佩服!敢问道长尊号,仙乡何处?”
郭靖!
李玄清心中微动。襄阳之主,侠之大者,果然名不虚传。其气度沉稳如山,目光坦荡,一身内功修为已臻化境,虽未刻意展露,但那股隐隐的压迫感,远非寻常一流高手可比。他身后的武修文,气息稍逊,但目光灵动,显然也非庸手。而那位年轻女子郭襄,明艳照人,眉宇间带着几分聪慧和好奇,正用一双妙目打量着他,目光清澈,不掩欣赏。
“原来是郭大侠当面,失敬。”李玄清微微嵇首,神情不卑不亢,“贫道李玄清,武当弟子,山野之人,道号不显,有劳郭大侠垂询。”
“武当高足?”郭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旋即了然。难怪有如此精纯内功,原来是张三丰真人门下。“原来是武当派李道长,失敬失敬。不知张真人近来可好?武当派诸位道长可还安好?”
“有劳郭大侠挂怀,太师父与诸位师伯师叔一切安好。”李玄清简短答道,不欲多言。
“方才见道长剑气,似乎并非纯阳一路,反倒有些……嗯,别具一格,不知是贵派哪位真人所传?”郭靖好奇问道。他见识广博,于各派武学均有涉猎,适才那无声无息的紫色剑气,既非武当剑法路数,也非他所知的任何一派剑法,心中不由好奇。
“此乃贫道自行体悟的微末伎俩,并非师门传授,让郭大侠见笑了。”李玄清语气平淡,将此事轻轻揭过。紫气剑气的来源,自然无法明言。
郭靖见他不想多谈,也不强求,点头道:“原来如此。道长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与悟性,实属难得。不知此来襄阳,是游历,还是……”
“奉师门之命,外出历练,途经此地。”李玄清道。
“既如此,道长何不移步寒舍一叙?襄阳大战在即,多一份力量,便多一分胜算。道长身手不凡,若有闲遐,靖想向道长请教一二。”郭靖邀请道,态度诚恳。
“郭大侠好意,贫道心领。只是贫道尚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若日后有缘,自当登门拜访。”李玄清婉言谢绝。他并不想过多卷入襄阳战事,至少在寻到《九阳真经》之前。况且,与郭靖这等人物深交,难免会引人注目,于他当前低调行事的计划不利。
郭靖见他去意已决,也不挽留,拱手道:“既如此,道长保重。若有需相助之处,可来襄阳城内寻我。”
“多谢郭大侠,告辞。”李玄清还礼,转身便走,毫不拖泥带水。
郭襄看着李玄清清瘦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眨了眨眼,对父亲道:“爹爹,这位李道长好生奇怪,武功好高,却如此年轻,还说是自悟的,真有那么厉害?”
郭靖望着李玄清离去的方向,目光深邃,缓缓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位李道长,内息绵长深厚,剑气凝练精纯,对力道的掌控更是妙到毫巅,绝非寻常自悟所能达到。武当张真人门下,果真是藏龙卧虎。他既不愿多言,必有缘由。走吧,城中事务繁多,还需仔细巡查。”
离开是非之地,李玄清并未立即出城。方才之事,虽是小插曲,但被郭靖注意到,也提醒他需更加谨慎。他寻了处僻静的巷子,从包袱中取出一件寻常的灰布长衫,将道袍换下,又用易容术略略改变了一下眉眼轮廓,这才重新导入人流,向西城门走去。
出得城来,李玄清并未急着赶路,而是沿着汉水河畔,信步而行。他需要理清思绪,规划接下来的路线。崐仑山在西北方向,路途遥远,需经汉中,过蜀地,穿羌藏,方能抵达。此去山高水长,不知会遇到多少艰难险阻。
行至午时,日头高照。前方路边出现一处简陋的茶棚,挑着“茶”字旗幡,几张破旧桌椅,三三两两坐着些歇脚的行人。李玄清也觉有些口渴,便走了过去,寻了个空位坐下。
“店家,一碗清茶,两个馒头。” 李玄清摸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
“好嘞,客官稍等!” 店家是个五十来岁的干瘦老头,手脚麻利地端来茶水和馒头。
李玄清端起粗陶茶碗,浅啜一口,目光扫过茶棚。多是些行商脚夫,并无出奇人物。他正欲收回目光,却见茶棚角落的阴影里,蜷缩着一个身影。
那是个老乞丐,衣衫褴缕,打满了补丁,油腻腻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靠在一根乌漆嘛黑的竹杖上,正闭目打盹。他面前摆着一个豁了口的破碗,空空如也。
老乞丐看似普通,与无数流落街头的乞丐无异。但李玄清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此人气息悠长,几近于无,若非他神识敏锐远超常人,几乎难以察觉。更关键的是,老乞丐身上虽满是污垢,但露出的双手,骨节粗大,皮肤却异常干净,隐隐泛着一种玉石般的光泽,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高手!” 李玄清心中一动。这绝不是普通的乞丐。
就在这时,那老乞丐似乎睡醒了,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揉着肚子,嘟囔道:“哎呀,肚子好饿,三天没吃饭了,老叫化要饿死了……”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味。
店家皱了皱眉,却没理会,显然见惯了乞丐乞讨。其他客人也装作没听见。
老乞丐也不恼,目光在茶棚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李玄清桌上那两个雪白的馒头和一碟咸菜上,眼睛一亮。他拄着竹杖,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也不说话,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李玄清,喉头耸动,还舔了舔嘴唇。
李玄清神色不变,端起茶碗,又抿了一口,仿佛没看见。
老乞丐等了片刻,见李玄清没反应,便用那根黑不溜秋的竹杖,轻轻碰了碰李玄清的凳子腿,有气无力地道:“这位……小哥,行行好,赏口吃的吧,老叫化快要饿死啦!”
李玄清这才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乞丐虽然满脸污垢,但那双眼,却清澈明亮,甚至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狡黠,绝无半分乞儿的凄苦。
“店家,再来四个馒头,一碟酱牛肉,一壶烧刀子。” 李玄清放下茶碗,对店家说道。
店家一愣,看了看老乞丐,又看了看李玄清,答应一声去了。
老乞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小哥好心肠!老叫化谢过了!”
很快,店家端来了四个热气腾腾的馒头,一碟切得厚厚的酱牛肉,还有一壶劣质的烧刀子。李玄清将东西推到老乞丐面前,自己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原来的馒头。
“请用。”
老乞丐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伸手抓起一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大口,又拈起一片酱牛肉塞进嘴里,咀嚼得津津有味,又拿起酒壶,对着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哈出一口酒气,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痛快!真痛快!小哥,你真是好人!” 老乞丐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李玄清只是淡淡一笑,自顾自喝茶。他能感觉到,这老乞丐虽然吃相粗鲁,但气息丝毫不乱,一举一动,暗合某种韵律,显然是内家修为极高之人。而且,方才他递馒头时,指尖无意中触及老乞丐的手腕,对方体内那浩瀚如海、至刚至阳的浑厚内力,虽然隐晦至极,但那一闪而逝的波动,绝非凡俗!
“降龙十八掌……至阳至刚……北丐洪七公!” 李玄清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也只有这位嗜吃如命、游戏人间的丐帮前任帮主,才有这等修为,这等作派。
他没有点破,也没有刻意结交。洪七公游戏风尘,最讨厌繁文缛节,一切顺其自然最好。
老乞丐风卷残云般将四个馒头、一碟牛肉和一壶酒一扫而空,拍了拍肚皮,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心满意足地靠在椅子上。
“小哥,看你年纪轻轻,气度不凡,内息更是……啧啧,有点意思。” 老乞丐剔着牙,斜睨着李玄清,突然说道,“老叫化吃了你的东西,也不能白吃。我看你脚步虚浮,气息……嗯,有点古怪,根基倒是扎实,但路子似乎走偏了点,要不要老叫化指点你两招?”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旁人听了只怕要笑掉大牙,一个老乞丐,说要指点人武功?但李玄清却知道,这是洪七公在“付帐”了。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自己气息的“不凡”,但肯定看不透紫气的本质,只当是某种奇特的道家内力。
“不敢劳烦前辈。” 李玄清放下茶碗,平静道,“晚辈微末技艺,不敢污了前辈法眼。前辈若无事,晚辈还要赶路,就此别过。”
说罢,他站起身,放下茶钱,对老乞丐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诶?” 老乞丐愣住了,没想到这小子如此干脆,说走就走,连姓名都不问,更别说请教武功了。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别人要是知道他是洪七公,早就纳头便拜,哭着喊着求指点了。
他看着李玄清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与玩味:“有意思的小子……根基古怪,性子也古怪。武当山的?不象……张三丰那牛鼻子教不出这么……有趣的小牛鼻子。罢了,有缘自会再见。”
他摸了摸肚子,满意地咂咂嘴,站起身,拿起那根油腻的竹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也晃悠悠地走了,方向似乎也是……向西?
李玄清走出茶棚,并未回头。他知道,自己或许错过了被洪七公指点几招的机会,但他并不在意。他的道,在于自身,在于悟性,不在于别人的传授。况且,与这等绝顶高手过多接触,也未必是福。
只是,这襄阳地界,果然是风云汇聚之地。连洪七公都现身了,看来,大战真的不远了。
他不再停留,施展身法,沿着官道,向西疾行而去。崐仑,才是他当前的目标。
身后,茶棚渐渐消失在视线中。而江湖路上,奇人异士,才刚刚开始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