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对峙,如同绷紧的弓弦,看似平静,实则一触即发。张三丰的威名虽能震慑宵小,却无法消除人心的贪婪。滞留武当的各派人士,见明面上难以逼迫张翠山就范,便开始暗中蕴酿新的风波。
这一日,山下武当集传来消息:以崆峒、崐仑两派为首,联合一些二三流门派以及闻风而来的江湖散人,在山脚河滩空地,以“商讨对付谢逊、维护武林正义”为名,广发“英雄帖”,欲召开“英雄大会”!
此举,名为公议,实为逼宫!意图借江湖大势,裹挟舆论,向武当派施压!
消息传到山上,紫霄宫内,宋远桥等人面色铁青。对方此举,极为歹毒。若武当派置之不理,便是心虚,坐实了包庇谢逊的罪名;若派人参与,则等于默认了对方有“公审”武当弟子的资格,自陷被动。
“欺人太甚!”莫声谷怒不可遏,拍案而起,“大师哥!让我带人下山,砸了这劳什子英雄大会!”
“七弟稍安勿躁!”俞莲舟沉声道,“对方巴不得我们动武,正好给他们借口群起而攻之。”
宋远桥眉头紧锁,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众人:“对方以‘英雄大会’为名,我们若强硬镇压,必落人口实。但若不予理会,任其鼓噪,恐污我武当清誉……需派一人下山,探明虚实,见机行事,表明我武当态度,却又不能坠了声势。”
派谁去?此人需机敏稳重,能言善辩,更要武功高强,足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冲突。眼下山上高手,大多被各派眼线盯着,一动便引人注目。
就在这时,一旁侍立的清风道士(曾为张三丰传话的那位)低声道:“掌门师伯,藏经阁的李玄清师弟,近日修为精进,心思缜密,且外人多不识得,或可一试。”
“李玄清?”宋远桥微微一怔,想起那日牵虎归山的少年,目光微动。此子确非常人,由他前去,既不太过引人注目,或许又能有出人意料之举。“也好。速唤李玄清前来。”
片刻后,李玄清应召而至。他依旧一身洗得发白的杂役道袍,神色平静,目光清澈。
“玄清,山下的动静,你可知晓?”宋远桥问道。
“弟子略有耳闻。”李玄清躬身道。
宋远桥将情况简要说了一遍,最后道:“……故此,欲派你下山一行,探听虚实,见机行事。只需表明我武当态度:张翠山乃武当弟子,若有疑问,自有武当门规处置,不劳外人越俎代庖。谢逊之事,乃张翠山私谊,与武林公案无涉。切记,不可主动生事,但若有人挑衅,也无需忍让,一切以保全自身,探明意图为先。你可能做到?”
李玄清心中了然,这是要自己去当一回“钦差”,既要表明强硬立场,又要避免直接冲突。他略一沉吟,便点头应下:“弟子遵命,定当见机行事,不负掌门所托。”
“好!你去准备一下,即刻下山。”宋远桥取出一枚令牌,“持此令牌,可通行山门。若有急事,可发信号求援。”
“是。”李玄清接过令牌,施礼后,转身离去。眼神平静无波,心中却已有了计较。这所谓的“英雄大会”,正好让他试试新悟的掌心雷,顺便瞧瞧,都是哪些跳梁小丑。
下得出来,李玄清并未直接前往河滩,而是先在小镇中悄然行走,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一个普通路人。他神识散开,耳听八方,很快便对大会的情况有了大致了解。
河滩空地之上,已聚集了数百号人。崆峒派宗维侠、崐仑派西华子等赫然在列,坐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之上,俨然以主人自居。台下各色人等混杂,有真心想除魔卫道的,有想趁机扬名的,更多的是觊觎屠龙宝刀的亡命之徒。人声鼎沸,乌烟瘴气。
“……武当派自恃势大,包庇谢逊,莫非想独吞屠龙宝刀吗?”一个尖利的声音在台上叫嚣,是崆峒派的一个长老。
“说得对!张翠山与魔教妖女勾结,与谢逊称兄道弟,定然知晓谢逊下落!武当派必须给天下英雄一个交代!”
“交出谢逊!交出屠龙刀!”
台下群情激愤,不少人在有心人的煽动下,跟着鼓噪起来。
李玄清冷冷一笑,整了整道袍,迈步向人群走去。他步履从容,气息内敛,在混乱的人群中并不起眼。
直到他走到人群前方,距离木台不足十丈时,才朗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淅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传入每个人耳中:“武当弟子李玄清,奉掌门之命前来,诸位有何见教?”
喧闹的场面为之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道士身上。
只见他年纪轻轻,身着朴素的杂役道袍,面容清秀,神色平静,仿佛眼前这数百江湖豪杰,只是土鸡瓦狗。
“武当弟子?就派了个杂役小道来?” “哈哈哈,武当派没人了吗?”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和讥讽之声。
崆峒宗维侠看清来人,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不屑的冷笑:“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小道士。武当派是无人了,还是瞧不起天下英雄?派你个黄口小儿前来,能做得什么主?滚回去,让宋远桥或者张翠山自己来说话!”
李玄清面色不变,淡淡道:“宗大侠此言差矣。武当派如何行事,还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掌门派我前来,乃是告知诸位:张翠山师叔乃武当门人,若有任何事端,自有武当门规处置,不劳外人费心。谢逊之事,乃张师叔私谊,与诸位口中的‘武林公案’并无干系。若诸位是客,武当自当以礼相待;若诸位是来寻衅的……”
他目光扫过台上台下众人,语气转冷:“……我武当紫霄宫前,也并非无人!”
这番话,不卑不亢,绵里藏针,直接将对方的“公审”定性为“寻衅”,表明了武当强硬的态度。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宗维侠勃然大怒,“看来武当派是铁了心要包庇谢逊了!既然如此,就别怪我等不客气了!先拿下你这小道士,看宋远桥出不出来!”
他话音一落,台下立刻跳出几个急于表现的三流角色,手持刀剑,狞笑着向李玄清扑来!
“小子,怪只怪你命不好!”
“拿下他!”
面对扑来的几人,李玄清嘴角泛起一丝冷意。他身形不动,直到对方兵刃及体,才突然抬手——
并非施展什么精妙招式,只是看似随意地向前一挥衣袖!
这一挥,暗合御风术的巧妙,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力量涌出,如同清风拂过。
那几名扑来的汉子,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柔力传来,手中刀剑拿捏不住,脱手飞出,人也如同滚地葫芦般,哎呦哎呦地跌倒在地,摔得狼狈不堪。
“内家真气?这小子有点门道!”台下有人惊呼。
宗维侠眼神一凝,他看出李玄清这一手举重若轻,内力修为竟是不弱!但他自恃身份,不便亲自对一晚辈出手,对身旁一个身材魁悟、满脸横肉的汉子使了个眼色。那是他门下弟子,绰号“开山掌”董猛,掌力刚猛,已有后天中期修为。
董猛会意,大吼一声,纵身跃下木台,双掌泛着土黄色光芒,带起一阵恶风,使出家传绝学“开山掌”,狠狠拍向李玄清胸口!掌风凌厉,竟是要将其立毙掌下!
“小子受死!”
眼看刚猛掌力就要及体,李玄清眼中紫意一闪而逝。他不闪不避,右手看似缓慢地抬起,五指微张,迎向那开山裂石的双掌。
就在两人掌力即将相交的刹那——
“噼啪!”
一声清脆爆鸣,骤然响起!
一道刺眼的紫色电光,如同毒蛇出洞,猛地从李玄清掌心迸发而出,瞬间击打在董猛的双掌之上!
“啊——!”董猛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剧烈颤斗,头发根根竖起,冒着青烟,那刚猛掌力瞬间溃散,人象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口吐白沫,抽搐不止,双手一片焦黑!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诡异无比的一幕惊呆了!
那是什么?雷电?这道士……会妖法不成?!
宗维侠、西华子等高手壑然起身,脸上写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徒手发雷?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邪术!
李玄清缓缓收回手掌,掌心似乎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电弧跳跃。他目光平静地看向宗维侠等人,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凛然之威:
“跳梁小丑,也配开英雄大会?若再有人敢辱我武当,或对张师叔不敬,尤如此石!”
说着,他目光转向旁边一块半人高的青石,右手食指伸出,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的紫电一闪而逝,点向青石。
“嗤啦!”
一声轻响,青石表面赫然出现一个焦黑的小洞,深达数寸,边缘光滑,仿佛被烙铁烫过!
全场鸦雀无声,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董猛痛苦的呻吟。
掌心雷之威,结合精纯紫气,竟恐怖如斯!虽威力尚不及顶尖高手全力一击,但这诡异莫测、宛若天威的手段,彻底震慑住了在场所有人!
李玄清环视全场,凡被他目光扫过之人,无不低头避让,不敢直视。
“话已带到,好自为之。”他丢下这句话,不再看面如死灰的宗维侠等人,转身,拂袖而去。步伐依旧从容,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河滩上,数百“英雄”,面面相觑,禁若寒蝉。所谓的“英雄大会”,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经此一事,“武当杂役弟子李玄清,掌发雷霆,惊退群雄”的消息,将以更快的速度,传遍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