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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段时间过去,两人便踏入了贫民窟的地界。
与“高级信徒居住区”不同的是,这里连阳光都象是被揉碎了掺进了灰。
土坯房的墙皮大块剥落,露出里面的泥胎,风一吹就簌簌掉渣。
狭窄巷道里积着发黑污水,腐烂菜叶和破布在水面漂浮,散发出刺鼻的酸臭味。
偶尔有行人走过,都是些面黄肌瘦的人,男人穿着打满补丁的布衣,裤脚卷到膝盖,露出干瘦如柴的小腿。
就连本该嬉闹的孩童,也只是蹲在墙角,盯着地上蚂蚁发呆,手里连块象样的玩具都没有。
“调查员大人,这边走。”冯炎刻意加快脚步,想避开这些最破败的角落。
然而焚绍却站立在原地,注视着冯炎,一字一句发问:“主教大人,你宅邸的那些昂贵物件,是用这里民众血汗铸就的吧?”
他抬手指向其馀人:“还有你宅邸里喷着细流的银天鹅,是不是该让他们也尝尝干净水的滋味?”
“哈哈哈,调查员大人您说笑了。”冯炎被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尴尬得笑了笑。
“你胡说!”就在这时,好几道嘶哑声音突然从巷口涌来。
三个大汉快步冲出,最前面的中年男人颧骨突出,干裂嘴唇气得发抖,指着焚绍的鼻子骂道:“你可不要误会冯主教,他对我们可是接地气爱民!”
啊?
闻言,冯炎都不由得一愣。
啥玩意儿?
我什么时候接地气爱民了?我怎么不知道?
听到这三位大汉的指控,焚绍眉头一皱,他看向一旁的冯炎,第一反应认为这三人是冯炎找的托。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不仅是这三人,还有许多贫民从屋内走出。
老的扶着墙,小的被大人拽着衣角,一个个面黄肌瘦,嘴里反复念叨着相似的话:
“对啊,你可别血口喷人。”
“冯主教是好人,给我们送过粮食!”
“别冤枉主教大人,你这上头下来的走狗!”
冯炎彻底懵了,后背却泛起冷汗。
他分明没做过半分“接地气”的事,这些人却象被按了提线的木偶,一口咬定他是“好官”。
难不成…是邪教做的?
想到这里,冯炎内心就不由得感到一丝胆寒。
自己和那些高级信徒做了什么事是知道的,别说接地气爱民,哪怕是正眼瞧过这些贫民一眼都少。
可此刻,这些本该对他恨之入骨的人,却象被下了咒般维护他,甚至骂焚绍是上头“走狗”。
这诡异场面,比当面控诉更让他心慌。
能让这些本该对自己恨之入骨的贫民说出如此违心之话,该说不愧是邪教,居然能做到这一点。
“送过粮食?”焚绍眉头紧皱,他一把抓住那个喊得最凶的汉子手腕,手腕干瘦得能摸到骨头,指缝里还沾着黑泥。
“既然冯主教送了粮,你们怎么还瘦成这样?”
“这里生活要真的够好,你们也不至于待在这里。”
这些话一出,似乎彻底让这些贫民找到了发泄点,那个大汉一把甩开焚绍的手,咬牙切齿道:
“让我们变成这个卵样的罪魁祸首根本不是冯主教,而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教派高层!”
大汉猛地往前一步,干裂嘴唇因愤怒而颤斗,指节死死攥着拳头:
“冯主教才是对我们好的人,真正压榨我们的,是上面那些大人物!你不去查他们,倒来叼难一个肯给我们留口饭的人,算什么调查员!”
这话像颗石子砸进浑水,人群瞬间炸开了锅,群情激愤,辱骂声几乎要将焚绍整个淹没。
随着声响越发壮大,大量听到了动静的贫民皆是聚集而来,指着焚绍破口大骂。
焚绍从一开始的不屑、警剔、怀疑,一直到现在的迷茫。
他站在污臭的巷道中,被愤怒平民层层围住,辱骂声如潮水般砸在耳边。
他看着一张张面黄肌瘦却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心中迷茫如浓雾般扩散。
如果只是部分民众那还好,他也能认定这些人是冯炎专门为了应付自己而找来的托。
可民众越聚越多,数量几乎达到上千,这已经不是托能形容的了,可以说就是民众们的心声。
难道说…冯炎真的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反而是这些民众口中的“大好人”?
人群的情绪还在升温,有人捡起地上的烂菜叶朝他扔来,带着酸腐汁水擦过他的衣角。
闻到这股烂菜叶的味道后,焚绍脑袋顿时清醒过来,他眼睛微眯,思绪浮动。
不对…如果冯炎真的如这些民众所言,那他们的日子绝不会象现在这样。
更何况…冯炎那所谓“高级信徒居住区”就是最好的例子。
和眼前贫民窟的景象完全是两个极端。
可这些民众心声又做不了假,这两者叠加在一起实在是太矛盾了。
焰焱教派层层剥削,人被分为三六九等,他也是知道的。
哪怕是教皇,也就是他的老师,他也明白对方同样是腐败之人。
对方之所以任命他为圣火调查员,其实不过是以调查的名义来逼迫那些主教交出油水罢了。
青蓝星整个焰焱教派已经彻底变味。
但他目前不能戳破这层窗户纸。
老师的势力盘根错节,整个教派运行规则早已浸透名为“剥削、压榨、欺压”的毒。
他若此刻暴露真实想法,别说一一查出来,恐怕连自己都要陷进这污泥里。
唉…
究竟该怎么做,自己才能改变这个现状呢?
想着想着,焚绍又陷入迷茫中,他有心想要改变青蓝星的现状,但他势单力薄,实在是有心无力。
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