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城堡的走廊从未显得如此漫长而压抑。
年轻的西弗勒斯跟在年长的自己身后，步履因虚弱而略显蹒跚，却依旧强迫自己维持着某种尊严。邓布利多走在最后，他那平静的脚步声仿佛一种无形的度量，衡量着这诡异三人行之间的沉默。
没有去校长办公室，邓布利多直接将他们带到了医疗翼。庞弗雷夫人已经等在门口，她看到两个斯内普时，脸上的震惊不比礼堂里的任何学生少，但专业的素养让她立刻压下了疑问。
“把他带到最里面的隔间。”庞弗雷夫人指挥着，目光锐利地扫过年轻西弗勒斯苍白的脸和不太自然的姿势，“你，跟我来。”她对着年长的斯内普点了点头，示意他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显然，邓布利多提前交代了什么。
年轻的西弗勒斯被安置在一张洁白的病床上。庞弗雷夫人挥动魔杖，一系列诊断咒语的光芒在他身上闪烁。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极度虚弱，严重魔力枯竭……灵魂层面有不明原因的震荡和细微损伤……左臂，”她的魔杖停在年轻西弗勒斯麻木的左臂上方，光芒变得有些不稳定，“……结构完整，但神经连接和魔力通路几乎完全阻断，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瞬间‘冻结’或‘剥离’了。我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她取出几瓶魔药——提神剂、营养药剂、还有一瓶专门用于稳定灵魂创伤的珍稀药剂（显然是邓布利多的珍藏）——不由分说地让年轻西弗勒斯喝下。
冰凉的药液滑入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力量感和精神上的舒缓，但那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和体内的空荡并未消失。左臂依旧没有任何感觉。
“他需要绝对静养，阿不思。”庞弗雷夫人严肃地对邓布利多说，“尤其是灵魂层面的损伤，魔药只能起到辅助作用，真正的恢复需要时间和……奇迹。”
“我明白，波皮。谢谢你。”邓布利多温和地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病床上的年轻人。
庞弗雷夫人又交代了几句，便拉上了隔间的帘子，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三人——确切地说，是两个人，以及一个沉默的旁观者。
帘子落下的瞬间，隔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年轻的西弗勒斯靠在床头，感受着药力带来的微弱暖意，抬眼看向站在床尾的年长的自己。对方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黑袍，脸色阴沉，黑眼睛里翻涌着难以解读的情绪，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所有的波澜都被压抑在平静的水面之下。
邓布利多站在两人中间，像一道缓冲的屏障。他先看向年长的西弗勒斯：“西弗勒斯，我想，我们需要听听……这位年轻客人的说法。”
年长的斯内普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算是默认。
邓布利多转而看向病床上的年轻人，蓝色的眼睛充满了探究：“孩子，能否告诉我们，在你‘消失’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是否还记得具体的时间点？”
年轻的西弗勒斯闭了闭眼，压下脑海中那片混乱的光暗爆炸和那双惊愕的眼睛。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稳定了一些，但依旧沙哑：
“1991年？不，对我来说，时间停留在……我六年级那年的某一天晚上。”他精确地报出了日期，正是他强行进行「血脉溯源」仪式，引发反噬，并最终在抵抗食死徒入侵、与空间裂缝另一端恐怖存在对轰后消失的那一晚。
年长的斯内普在听到那个日期时，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黑袍下的拳头骤然握紧。那段记忆，对他而言，显然并非什么愉快的过往。
“发生了什么？”邓布利多追问，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量。
年轻的西弗勒斯简略地叙述了过程——从发现母亲笔记中的仪式，到强行进行「血脉溯源」触及禁忌，再到感知到城堡空间异常点，最后是食死徒利用那些点发动入侵，他与卢修斯交手，突破阻拦，在八楼与入侵者激战，直至最后为了阻止裂缝另一端那个恐怖存在（他隐去了疑似伏地魔的猜测，只以“强大的黑暗存在”代指）而强行引动体内混乱力量，最终在爆炸中失去意识。
他的叙述条理清晰，刻意省略了关于凌晏和暗痕力量来源的具体细节，只将其归结为“一次危险的古代魔法实验造成的后遗症”和“体内不受控的混乱魔力”。
即使如此，他描述中透露出的信息——对城堡空间结构的理解、精准的环境利用、以及最后那与强大存在对抗的决绝——依旧让邓布利多的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而年长的斯内普，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地听着，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只有偶尔收紧的下颌线和眼中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微光，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当年轻的西弗勒斯说到他最后看到的、那片吞噬一切的光暗和疑似幻觉的眼睛时，他停顿了一下。
“然后，就是无尽的黑暗和坠落。直到……我被一股熟悉的力量波动拉扯，重新出现在这里。”他结束了叙述，目光再次落在年长的自己身上，“现在，轮到我了。告诉我，从我‘消失’，到此刻，过去了多少年？外面……变成了什么样子？”
邓布利多轻轻吐出一口气，看向年长的斯内普，示意由他来回答。
年长的斯内普沉默了几秒，才用他那特有的、冰冷的、毫无起伏的语调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十一年。”
简单的数字，却像重锤般砸在年轻西弗勒斯的心上。十一年……他竟然缺失了整整十一年！
“至于外面……”年长的斯内普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残酷的弧度，黑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黑魔王倒台了，在你消失后第三年。伊万斯和詹姆·波特的死亡。”
莉莉……死了？
年轻的西弗勒斯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然一窒。尽管他早已与莉莉渐行渐远，尽管他知道外面的局势凶险，但亲耳听到她的死讯，尤其是从未来的自己口中听到，依旧带来一种钝重的、难以言喻的刺痛和……空茫。
他看着年长的自己，试图从那深不见底的黑眼睛里找到一丝悲伤或波动，却只看到一片死寂的冰冷和……某种更深沉的、他此刻无法理解的东西。
“而你现在，”年长的斯内普继续用那种冰冷的语调说，目光扫过年轻人虚弱的身躯和麻木的左臂，“霍格沃茨的魔药课教授，斯莱特林学院院长。”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以及，一个……需要向所有人解释你为何会突然出现的……麻烦。”
麻烦。这个词像一根针，刺破了年轻西弗勒斯因莉莉死讯而产生的瞬间恍惚。他抬起头，黑色的眼眸中重新凝聚起冰冷和锐利。
“解释？”他重复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针锋相对的意味，“向谁解释？如何解释？或者，你更关心的是，我这个‘麻烦’，会不会影响到你如今……来之不易的‘地位’和‘平静’？”
空气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两个斯内普，隔着十一年的光阴和截然不同的经历，无声地对峙着。一个带着过去的伤痕和未解的谜团，力量尽失，满腔愤怒；一个背负着沉重的秘密和无法言说的过去，深陷泥沼，冷漠戒备。
邓布利多适时地介入，他轻轻拍了拍年长斯内普的肩膀（后者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然后对年轻西弗勒斯温和地说：
“身份的问题，我们可以慢慢解决。当务之急，是你的身体需要恢复。你需要一个安全、不受打扰的地方休养。”
他看向年长的斯内普：“西弗勒斯，地窖你的私人储藏室旁边，是不是还有一个空着的小房间？暂时将他安置在那里，如何？那里足够安静，也便于……照看。”
年长的斯内普脸色更加难看，他显然极度不情愿，但在邓布利多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目光下，他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词：
“……可以。”
“很好。”邓布利多点点头，“那么，在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之前，就暂时这样安排。关于今晚的事情，我会对学生们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至于你们两位，”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我想，你们需要一些时间……单独谈谈。”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年长的斯内普一眼，然后转身，轻轻拉开了隔间的帘子，对着外面的庞弗雷夫人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医疗翼。
沉默如同实质，沉重地压在两人之间。
年轻的西弗勒斯看着年长的自己走到窗边，背对着他，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那挺直却仿佛承载着千斤重担的背影，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冰冷的疏离。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仅要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还要面对一个……他几乎认不出来的，未来的自己。
而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不仅仅是十一年的时光，还有莉莉的死亡，以及无数他尚未知晓的、隐藏在冰冷表面下的秘密与伤痛。
独处的时光，或许比面对整个霍格沃茨的质疑，更加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