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阳一脸茫然,“三哥,这到底是咋回事?”
林逸语气淡淡,“进去说……”
王海涛弯下腰,手掌一伸,做了个恭谨的请势。
引着林逸跨过门槛,步入这方小小四合院。
院子不大,一进门便是天井,左右各立一排低矮厢房,正前方一座主屋静静伫立。
这里原是王海涛租来,堆放旧物的地方。
如今堆满了,从城里收来的坏收音机。
林逸迈步进来,鞋底踩在青砖上发出轻微响动。
王海涛连忙搬来一张木凳,“哥,您坐……”
刚落座,他又急忙侧身指向身旁两人,“这是刘猛,陈林……”
“快叫哥!”
他压低声音提醒。
“哥……”
两人立刻低头躬身,语气透着十二分的恭敬。
闻声,林逸目光淡淡扫过。
刘猛身形魁梧,肩膀宽阔如门板,站那儿就像一堵墙,一看便是扛得动重活的硬汉。
陈林则显得单薄许多,年纪不过十八九,眉眼还带着少年气。
“嗯。”
林逸轻应一声,神情未动。
王海涛赶忙解释,“哥,这些收音机的事,我一个人实在顾不过来,就找了刘猛和陈林搭把手。”
“都是我信得过的人,办事稳当,绝不会出岔子。”
“这种事,你自己拿主意就行。”
林逸语调依旧平静,目光却已转向李昭阳,“这是王海涛,替我跑腿做事的。”
“三哥……”
李昭阳睁大双眼,嗓音都变了调,“你忙啥呢?怎么不喊上我?”
“呵。”
林逸唇角微掀,低声笑道:“收破烂。”
“啥?!”
李昭阳猛地僵住,嘴巴张开又合不上,喉结上下滚动,仿佛被雷劈中了头顶。
他彻底懵了……
眼前这位是谁?
林家三少啊!
虽非嫡出,可林家扎根京城几十年,权势深不可测。
跟他们李家比起来,自家不过是胡同口的小户人家,连提鞋都不配……
可现在,这样一个金尊玉贵的人物,竟亲口说自己在干捡废品的营生?
李昭阳脑中嗡嗡作响,眼睛几乎要瞪出眶来。
“没错。”
林逸神色如常,风轻云淡,“我在让海涛,专门收些老旧收音机。”
“呃……”
李昭阳嘴唇翕动,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哥……”
王海涛见状,急忙转身进屋,拎出一个沾满灰尘的帆布包,抖开摆在林逸面前,“这一周卖的钱,都在这儿了。”
林逸扫了一眼,袋子塞得鼓鼓囊囊,层层叠叠全是五块、十块的纸币,边缘已被汗水浸得发软。
李昭阳只瞥了一眼,倒吸一口冷气。
这么多?!
“总共多少?”
他声音发颤,舌头打结,“这……这才一周?收破烂能赚这么多?”
“哥,一共六千八百块。”
王海涛一边说着,一边将钱一张张摊开在桌上,动作小心翼翼。
“什么?六千八?!”
李昭阳眼前一黑,脚下发虚,顿时差点栽倒。
他勉强撑住墙才稳住身子,艰难地转头看向林逸,整个人如坠梦中。
“三哥……捡垃圾也能这么挣钱?”
身为官宦子弟,他每月零花钱不过几十块。
如今却亲眼看见,有人一周净挣六千多!
在这个人人月薪三十来块的年头,这是何等骇人的数字?
普通人家拼死十年,未必能攒下这笔钱!
“咕咚……”
他狠狠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如砂纸摩擦。
林逸听着,眉梢微微一蹙。
仅靠卖旧收音机,绝不可能有这般收入。
他眼神一冷,声音低沉下来,“海涛,这些钱真是收音机换来的?”
“哥……”
王海涛咬咬牙,低下头,“实话讲,收音机确实卖不了这么多。”
“中间……我还倒腾了些别的货。”
“说清楚。”
林逸声音不高,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王海涛身子一缩,连忙坦白道,“前几天来了个南方人,提着一兜电子表在胡同里叫卖,但根本没人搭理。”
“我看那玩意儿新鲜,觉得肯定有人抢着买,就赊了一批下来。”
“结果我转手全卖光了,还挣了不少。”
“南方人?电子表?”
林逸瞳孔骤然一缩,眼中精芒一闪而过。
这才1979年啊!
居然已经有人从南方向北方,偷偷贩运这种新潮玩意儿?
他心头一震,立即追问道,“那人呢?”
“他叫陆建国。”
王海涛连忙答道,“货我们全吃下了,眼下他没存货了,说要回南方再补一批,过两天就回来。”
“好。”
林逸眸光一亮,唇角浮起一丝笑意,“等他一到,不管有多少货,全部拿下!”
“今后所有货源,必须经你之手,由你统一分配。”
“先铺京城,再推华北。”
“嘶——”
王海涛倒抽一口凉气,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哥,这……这摊子太大了,咱们能不能撑得住……”
“李二。”
林逸并未看他,忽然转向李昭阳。
“三哥,您说!”
李昭阳两眼放光,呼吸急促,满脸都是崇拜。
他终于懂了什么叫本事,别人捡破烂是为了糊口。
三哥捡破烂,竟能捡出一条黄金路!
林逸淡淡开口,“你姨父是这片区的管事吧?”
李昭阳连连点头,“是,三哥。”
“嘶……”
王海涛与身旁二人同时一震,呼吸停滞。
刹那间,他们如遭雷击。
这才明白,站在眼前的这两位,根本不是寻常人物。
那是真正的二代,而且是背景深不见底的那种!
林逸接过那一叠钞票,指尖缓缓滑过纸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抽出十张十元面值的票子。
“刘猛、陈林……”
林逸抬眼,目光落在王海涛身旁,那两个站得笔直的身影上。
“哥!”
刘猛和陈林立刻跨前半步,脊背绷紧。
“这是你们的酬劳,一人五十。”
林逸将手中的票子递出,神情淡然。
“啊?哥!这我们不能收!”
刘猛急忙摆手,脸颊瞬间涨红。
陈林也连连摇头,“对啊哥,海涛哥前几天已经给过工钱了,这笔钱真不能再拿……”
两人推拒得坚决,可心底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五十块,是他们父母在厂里干满一个月,也未必能挣到的数目。
正因太贵重,才更不敢轻易接下。
林逸声音低沉,“拿着。”
一旁的王海涛见状,猛地一巴掌拍在两人肩上,笑道:“三哥给的钱,哪有退回去的道理!赶紧收着!”
“这……”
刘猛与陈林对视一眼,喉咙动了动,终于咬牙点头。
“谢谢三哥!”
两人双手恭敬接过,指尖微微颤抖,似捧着滚烫的烙铁。
那五十块钱像一团火,顺着掌心烧进了心里。
谁也没想到,几天跑腿奔忙,竟换来这样一笔巨款。
他们抬起头,目光灼热地望向林逸,眼中翻涌着敬意与感激。
李昭阳站在角落,喉结上下滚动,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一百块就这么轻轻松松送出去了?
果然……还是三哥大气!
李昭阳心头翻江倒海,暗暗攥紧拳头,指甲都嵌进掌心。
“海涛。”
林逸转头看向王海涛,语气稍缓,“这段时间,你做得不错。”
说着,他从厚厚一叠钞票中,抽出三张崭新的百元大钞。
“这是你的。”
“哎哟我的天!三哥!这也太多了!!”
王海涛瞪圆了眼睛,嘴唇微微发抖。
三百块……几乎是他家过去一年省吃俭用的总开销,此刻却被轻描淡写地搁在他手上。
林逸淡淡道,“拿着。”
“谢……谢谢三哥!”
王海涛声音打颤,双手哆嗦着将钱小心收进口袋,生怕碰坏了似的。
“李二。”
林逸目光一转,落向角落里的李昭阳。
“三哥?”
李昭阳身子一震,立刻上前一步,站得笔直。
“这是你的。”
林逸又抽出三张百元新钞,干脆利落地递了过去。
李昭阳怔住了,直勾勾盯着那沓钞票,仿佛眼前凭空立起一座金山。
“三……三哥?!”
他手指微颤,几乎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三百块,对他而言简直是天文数字。
他干一个月装卸工,风里来雨里去,也不过挣个三四十块。
而这一小叠纸,顶得上他七八个月的血汗钱。
“别废话,拿着!”
“以后海涛这边有事,你替他兜底。”
“解决不了的,再报我。”
如今他们在京城刚起步,琐碎麻烦不必惊动上头。
李昭阳能扛的,就让他扛。
真正的大事,自然由他亲自出手。
“明白!三哥放心!”
李昭阳重重颔首,一把将钱塞进贴身衣袋,紧紧压在胸口,生怕它飞走似的。
林逸略一点头,随即从包里抽出一沓钞票,抽出其中一千块递给王海涛,“海涛……”
“三哥你说!”
王海涛立刻挺直腰杆,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这笔钱当本钱,继续做下去。”
“往后赚的,你拿两成,李昭阳一成。”
“三哥!这也太……太多了啊!!”
王海涛猛然抬头,瞳孔剧烈收缩,喉结疯狂上下滑动。
两成分红?!
照眼下势头,一天流水轻松上千。
两成就是两百,一个月六千?!
一周前,他还蹲在垃圾堆里翻铜丝,灰头土脸。
如今竟能月入六千?
这消息要是传回老家,整个村子怕是都要炸开了锅!
更何况,生意只会越铺越大。
王海涛望着林逸,眼神剧烈震动,仿佛看见自己人生轨迹轰然转向。
“拿着。”
林逸看着他激动的模样,语气依旧冷硬,“这是你拼来的。”
这点钱,在林逸眼里不过九牛一毛!
他要走的路,远比这繁华万倍。
“我也……有份?”
李昭阳忽然反应过来,脸上绽放出狂喜,“谢三哥!”
“嗯。”
林逸扫视一圈,这些人粗粝不文,却也肯卖力。
虽是草莽拼凑而成,却已初具雏形。
“咚咚咚!”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紧接着,一道清亮悦耳的女声飘了进来,“王老板在吗?我们来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