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长办公室。
灯亮了一整夜。
刘星宇看着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
那是一个鲜红的手印,按在一张皱巴巴的做笔录的纸上。
字迹潦草,像是用刀刻上去的。
《我,祁同伟,实名举报梁青松!
每一个字,都透着前线泥土的腥味,和死人的寒气。
刘星宇站起来。
他走到窗边。
天亮了。
但这汉东的天,好像还没亮透。
“小金。”
门开了。
秘书小金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舆论监控报告。
“省长,出事了。”
小金把平板电脑递过来。
“这是十分钟前,京州政务服务大厅传出来的视频。”
刘星宇点开。
视频很晃。
背景是嘈杂的办事大厅。
一个穿着名牌风衣的中年女人,正指着柜台里的办事员大骂。
女人保养得不错,但这会儿五官都扭到了一起。
梁璐。
梁群峰的女儿,梁青松的亲妹妹。
之前梁群峰被抓,她在省政府门口撒泼打滚,最后被行政拘留了五天。
视频里,梁璐的声音尖锐刺耳。
“凭什么不行?”
“你看清楚文件!”
“省公安厅刚发的文!对于情节轻微、主观恶性不大的,可以申请消除违法记录!”
柜台里的小姑娘吓哭了,手里拿着章不敢盖。
“女士……您这个……这个不在范围内……”
“啪!”
梁璐把那个限量款的包砸在柜台上。
“什么不在范围?”
“我告诉你!这文件就是我哥签的!”
“我哥是梁青松!”
“他是副省长!是公安厅长!”
“这政策本来就是为了照顾我们这种受委屈的家属出的!”
“你一个小办事员,懂个屁的法!”
周围全是举着手机拍摄的群众。
梁璐根本不怕。
她转过身,对着镜头冷笑。
“拍啊!”
“尽管拍!”
“明天我就让人把你们号全封了!”
视频结束。
刘星宇把平板还给小金。
“现在网上什么反应?”
小金咽了口唾沫。
“炸了。”
“刚发出去十分钟,点击量破了百万。”
“评论区全是骂的。”
“都在问,这个‘温情执法’,到底是给老百姓的温情,还是给他们梁家的遮羞布?”
刘星宇整理了一下袖口。
“宣传部那边怎么说?”
“刚打来电话请示,说是涉及省领导家属,问要不要降热度,或者直接屏蔽。”
刘星宇笑了。
很冷。
“不用。”
“群众有知情权。”
“既然梁副省长要搞‘阳光执法’,那就让他妹妹好好晒晒太阳。”
“告诉宣传部,不干预,不屏蔽,不引导。”
“让子弹飞一会儿。”
小金愣了一下。
随即,他挺直了腰杆。
“是!”
省公安厅。
“混账!”
梁青松把那盆名贵的君子兰直接踹翻在地。
花盆碎了一地。
泥土溅在他的皮鞋上。
办公室里,几个网监处的干部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我是怎么交代的?”
梁青松指着他们的鼻子骂。
“第一时间监控!第一时间处理!”
“现在都冲上热搜第一了!”
“而且是带着我的名字冲上去的!”
“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一个处长哆哆嗦嗦地开口。
“梁省长……我们……我们尽力了。”
“撤不掉啊。”
“不管是删帖,还是限流,都没用。”
“只要一删,马上就有更多的发出来。”
“而且……而且平台那边反馈,说是服务器被锁定了,后台操作不了。”
“放屁!”
梁青松解开两颗扣子,气得脸红脖子粗。
“技术故障?”
“哪有那么巧的技术故障!”
他猛地转头,看向窗外省政府大楼的方向。
眼神阴毒。
“刘星宇……”
“好手段。”
“玩舆论战是吧?”
梁青松抓起外套。
“备车!”
“去省政府!”
省长办公室。
刘星宇正在批文件。
门被人粗暴地推开。
连门锁都撞到了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梁青松冲了进来。
也没敲门。
也没喊省长。
他直接冲到刘星宇的办公桌前,双手重重拍在桌子上。
“刘星宇!”
“你什么意思?”
刘星宇没抬头。
手里的笔还在写字。
“梁副省长,进门之前先敲门,这是机关干部的基本素质。”
“少跟我打官腔!”
梁青松现在的样子,一点也不像那个温文尔雅的京官。
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
“网上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宣传部为什么不删帖?”
“舆论失控,对汉东的形象有什么好处?”
“你这是为了斗倒我,连大局都不顾了吗?”
刘星宇终于停下了笔。
他抬起头。
看着梁青松那张扭曲的脸。
“大局?”
刘星宇把笔轻轻放在笔架上。
“梁璐在办事大厅大闹,说那份文件是你专门为她出的。”
“这是她亲口说的。”
“群众拍下来的。”
“我只是没有让人捂住群众的嘴。”
“这就叫不顾大局?”
梁青松噎住了。
但他马上又梗着脖子。
“那是我妹妹不懂事!她在气头上胡说八道!”
“这能代表政策有问题吗?”
“我的初衷是好的!是为了给犯过错的人机会!”
“你这是断章取义!你这是政治迫害!”
刘星宇拉开抽屉。
拿出一张纸。
那是祁同伟发来的那张照片的打印件。
他把纸,甩在梁青松面前。
轻飘飘的一张纸。
落在梁青松那双昂贵的手工皮鞋旁边。
“看看这个。”
刘星宇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
“这也是气话?”
梁青松低头。
扫了一眼。
《实名举报》。
祁同伟。
血手印。
梁青松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不屑地用脚尖踢了一下那张纸。
“什么东西。”
“一个被贬下去的大头兵。”
“因为抓人受了点伤,有点情绪,发几句牢骚。”
“这也值得省长拿出来说事?”
梁青松重新抬起头,整理了一下领带。
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傲慢。
“刘省长。”
“你不会真以为,靠这么一个废人的几句疯话,再加上那个蠢女人的几句胡话,就能扳倒我吧?”
“我在部里也有人。”
“这政策,是经过上面默许的探索。”
“只要我不违法,你就拿我没办法。”
刘星宇看着他。
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那张被踢开的纸,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
那是祁同伟的血。
那是边境缉毒警的命。
在梁青松眼里,只是“牢骚”。
只是“疯话”。
刘星宇站了起来。
他绕过办公桌,一步步走到梁青松面前。
两人的距离只有不到半米。
刘星宇比梁青松高半个头。
这种压迫感,让梁青松下意识地想后退。
但他忍住了。
“梁青松。”
刘星宇的声音不大。
但每一个字,都像是钉子。
“你刚才说。”
“那是一个大头兵的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