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南部边境线。
暴雨。
像瀑布一样往下灌。
“哒哒哒!”
一串火舌在漆黑的丛林里炸开。
泥浆飞溅。
祁同伟趴在死人堆里。
他脸上涂满了黑绿色的油彩,只露出一双红得吓人的眼睛。
身上那件警服早就烂成了布条,混着血水贴在肉上。
“老祁!左边!”
耳麦里传来一声嘶吼。
祁同伟没动。
他在等。
前面十米,一棵巨大的榕树后,露出半个黑洞洞的枪口。
那是毒贩的狙击手。
“轰!”
一枚手雷在不远处炸响。
气浪卷着断枝烂叶,狠狠抽在祁同伟脸上。
就是现在!
祁同伟猛地蹬地。
整个人像一头捕食的猎豹,从草丛里窜了出去。
“砰!”
榕树后的枪响了。
祁同伟的大腿爆出一团血雾。
他闷哼一声,身体在空中失去平衡。
但他没停。
借着惯性,他在满是腐叶的地上打了个滚。
抬手。
扣动扳机。
“砰!砰!砰!”
三发点射。
动作快得像肌肉记忆。
榕树后的那个身影晃了晃。
眉心多了三个血洞。
直挺挺地倒进了泥坑里。
枪口冒出的青烟,瞬间被大雨浇灭。
“安全!”
“清理战场!”
祁同伟吼了一声。
他想站起来。
右腿一软,又跪了下去。
血顺着裤管往下流,把脚下的水坑染成了暗红色。
“队长!”
两个年轻警员冲过来,手忙脚乱地拿着止血带往他腿上勒。
“别管我!”
祁同伟一把推开卫生员。
他指着前面那个倒下的毒贩。
“去看看小李!”
“刚才那狗日的想引爆,小李扑上去了!”
几个警员没动。
雨水顺着他们的安全帽往下流。
有人在抹眼泪。
祁同伟心里咯噔一下。
他推开扶着他的人,拖着那条废腿,一步一步挪过去。
草丛里。
那个叫小李的实习警员,静静地躺着。
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枚没来得及扔出去的手雷保险销。
胸口被炸烂了。
今年才二十二岁。
祁同伟跪在泥水里。
他伸出手,想帮小李合上眼。
手抖得厉害。
“滴”
“滴”
突然。
挂在胸口的终端响了。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擦了一把脸上的泥水。
他以为是支援到了或者是嘉奖令。
毕竟他们刚刚端掉了汉东最大的边境窝。
他划开屏幕。
光亮照在他的脸上。
文件。《关于xxx的通知》。
发文单位:汉东省公安厅。
签发人:梁青松。
祁同伟愣住了。
他甚至以为自己失血过多,眼花了。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生锈的锯子,在他的神经上反复拉扯。
“……?”
“……?”
“……不影响?”
“哈……”
祁同伟突然笑了一声。
笑声在雷雨夜里,凄厉得像鬼哭。
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小李。
那位厅长,就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喝着茶,签了这么一份文件?
那我们算什么?
小李什么?
这身算什么?
擦屁股纸吗?
操!
祁同伟猛地把电话砸在水坑里。
屏幕碎裂。
溅起一摊黑水。
周围的警员吓了一跳,都惊恐地看着这位曾经的厅长。
祁同伟从兜里掏出一部卫星电话。
那个号码,他倒背如流。
拨通。
哪怕是大雨,哪怕是深夜。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我是高育良。”
声音沉稳,带着上位者的从容。
“老师。”
祁同伟的声音沙哑,像是喉咙里含着沙子。
“是我,祁同伟。”
“同伟啊。”
高育良语气缓和了一些,“怎么这么晚打电话?听说你那边有行动?注意安全。”
“老师,我刚看了文件。”
祁同伟盯着地上的小李。
那个,是真的?
那头沉默了两秒。
“同伟,这是新政策。”
高育良打起了官腔,“梁青松同志也是为了体现我们的精神……”
理解个屁!
祁同伟吼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跟高育良说话。
“老师!我在前线!”
“就在我脚边!”
“你让我理解什么?理解怎么给xx吗?!”
“同伟!注意你的态度!”
高育良的声音严厉起来,不要意气用事!你在下面待久了,大局观都丢了吗?
“大局?”
祁同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全是冷的。
“高育良。”
他不再叫老师。
“你的大局,就是看着梁家那个乱搞?”
“你的大局,就是拿我们一线兄弟的命去换你们的妥协?”
“够了!”
高育良打断了他,“你不要乱来,好好养伤。”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祁同伟拿着电话,站在暴雨里。
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孤儿。
这就是他敬重了半辈子的老师。
“队长…”
旁边的副队长捡起那个碎裂的终端,声音带着哭腔。
“咱们4了……都没人记着……”
所有人都看着祁同伟。
那些年轻的脸上,全是迷茫和绝望。
祁同伟看着他们。
突然。
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
既然上面的路堵死了。
既然曾经的靠山靠不住了。
那就把这天,捅个窟窿!
“拿纸笔来!”
祁同伟吼了一声。
“这……”副队长愣了一下,“队长,只有做笔录的纸。”
“拿来!”
祁同伟一瘸一拐地走到一棵树下,避开雨水。
他接过纸笔。
腿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他没有包扎。
反而伸手,在伤口上狠狠抹了一把。
满手鲜红。
他在白纸上,重重地按了下去。
血手印。
触目惊心。
提笔。
字迹潦草,透着疯狂。
《关于xxx》!
“我,祁同伟。”
“实名举报梁青松!”
“英雄何以瞑目?!”
写完。
他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有那份血书。
还有背景里,小李。
他没有发给省纪委。
也没有发给高育良。
他在通讯录里,翻到了那个曾经让他恨之入骨,把他从厅长位置上撸下来的名字。
刘星宇。
以前,他恨刘星宇不讲情面。
现在,他只求刘星宇不讲情面!
“叮。”
发送成功。
祁同伟把手机扔给副队长。
整个人靠在树干上,点了一根烟。
烟头在雨夜里明灭不定。
“梁青松。”
他吐出一口烟圈,嘴角裂开一个狰狞的弧度。
“你不是要玩吗?”
“老子拿命跟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