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的将军府书房,烛火摇曳中,皇浦云正盯着案上舆图。忽闻房内卷起一阵阴风,风中裹挟着几不可闻的兰花香——那是苏清独有的信香。他指尖凝起一道黑气,将半空飘落的柳叶镖稳稳接住,镖身嗡鸣着钉入案几,几点幽蓝磷火在镖尖凝聚成字:
师父,岱山派术法诡谲。弟子率三百人和李将军的三千精兵困山半月,十三次破阵皆被挡回。昨日亥时,对方竟有白衣修士踏着剑罡冲破封锁,往山里头送粮送药,衣袂翻飞如惊鸿,我们的弩箭连他影子都碰不到。这般下去,别说断粮,恐怕他们还能从山里头运出粮食接济旁人,简直是在扇弟子耳光!
皇浦云捏着柳叶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想起自己命令他们围困岱山前山,再看眼前这潦草字迹里透出的焦躁,眼底腾起杀气。忽听帐外传来甲胄碰撞声,他抓起案头镇纸狠狠砸在地上:让老五带锁灵钉去!告诉苏清,让他们不要急,和岱山打持久战!
镇纸碎裂的瞬间,案上舆图忽然无风自动,朱砂笔圈出的岱山派山门处,竟渗出丝丝缕缕的血光。
皇浦云自己都知道,岱山派可是悠久的术法门派,有着深厚的底蕴。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把他们钉得死。
苏清垂首立在静室中央,玄色劲装还沾着山间晨露。案后老者推开茶盏,指节叩了叩檀木桌面:东南山道的雾障,是岱山派的锁云诀
弟子无能。苏清攥紧腰间玉佩,昨夜亥时明明布好了七星阵,拂晓时分却被一股阴火破了阵眼
破阵的可是个穿青衫的少年?王烈云云长老打断他,指尖拈着半枚枯茶梗。窗外竹影婆娑,映得他鬓角霜色愈发浓重,那是岱山掌门的关门弟子,修的离火玄冰功,水火同炉的体质,寻常法器困不住。
苏清猛地抬头:长老竟识得他?
二十年前在杜仲山论剑见过。老者望着茶烟袅袅,那孩子指尖有三枚朱砂痣,对吧?见苏清点头,他轻笑一声,岱山派的七十二峰朝北斗阵,当年连北武七子都破得吃力。你们能困住三日,已算难得。
他起身踱到墙边,轻抚悬挂的青铜剑:我让你们围山,是要逼他们点头认输,不是让你们去送死。今早山下传来消息,西峰崖有三位师弟声音顿了顿,尸身都寻回来了,胸口有冰窟窿。
苏清喉结滚动,眼框泛红。皇浦云转过身,苍老的手掌按在他肩上:记住,岱山派最擅长借尸还魂的之术,遇上眉心有红点的尸体,立刻用符火焚烧。还有,他们的幽冥步能在影子里穿行,夜里值岗莫要单独行动。
可长老,难道就让他们
急什么?老者屈指弹了弹他额头,等霜降之后,宗主肯定会继续派人过来围困岱山的,他们存粮耗尽,自然会下山。你们这几日轮流守在望月坪,每日卯时敲三通铜锣——那是告诉他们,我们还在。他忽然从袖中摸出个油布包,龟息丸,每人带三粒,遇上打不过的高手,吞下去装死。
苏清接过药包,指尖触到温热的布角。晨光照进窗棂,将二人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象两株相依的古松。
岱山派掌门见山下的洛神谷派弟子与军队呈合围之势,似要将他们困死在山上,当机立断激活了古老的护山大阵。刹那间,岱山深处传来阵阵低沉的轰鸣,仿佛沉睡千年的石龙骤然苏醒。山下众人只觉脚下地面震颤,一股无形的威压自山顶倾泻而下,惊得他们连连后退。
紧接着,一道青灰色的光幕自山腰拔地而起,迅速向上蔓延,直至将整个岱山主峰笼罩其中。光幕如青铜古镜般厚重,表面流转着玄奥的符文,符文色泽金黄,似是活过来的星辰,在光壁上缓缓游走。山下的箭矢射向光幕,触及的瞬间便寸寸断裂,化为齑粉;士兵们推着攻城锤奋力冲撞,也只换来光幕轻微的涟漪,随后便被无形之力震飞,摔落在地。
洛神谷派的弟子们祭出法器,各色灵光打在光幕上,却如泥牛入海,连一丝痕迹都未能留下。光幕上的符文愈发明亮,隐隐有龙吟之声从中传出,吓得山下众人面面相觑,再不敢轻易上前。
光幕之内,岱山派弟子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们望向那道坚不可摧的光壁,又看向主峰之巅的掌门,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山风穿过松林,带来阵阵松涛,与光幕外的喧嚣隔绝开来,岱山之上,恍若另一个安然无恙的天地。云雾缭绕间,那青灰色的光幕如同一道天堑,将外界的纷争与杀戮彻底挡在了山外。山下的围困之势,此刻反倒成了作茧自缚,他们望着光幕后若隐若现的岱山,眼中充满了绝望与不甘。而岱山之上,钟声悠扬,在云海中回荡,悠远而安宁。
夜色如墨,岱山派山门前的护山大阵已全然激活。那光幕泛着清冷的银光,如同一整块凝固的月华,将整座山门笼罩其中,光幕上波光流转,隐约可见无数符文在其中沉浮,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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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与身旁的四位师兄弟分立五方,各自运起毕生修为,手中长剑灵力激荡,发出嗡嗡的剑鸣。大师兄率先发难,长剑一挥,一道凝练的青色灵力匹练如惊鸿般射出,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狠狠斩向那银色光幕。
“砰!”
一声闷响,灵力匹练撞在光幕上,却如泥牛入海,光幕只是微微荡漾了一下,泛起一圈圈银色的涟漪,那涟漪扩散开来,将青色灵力匹练层层包裹、消融,转瞬间便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没用!”二师兄低喝一声,双掌齐出,两股雄浑的掌风叠加在一起,化作一只巨大的金色掌印,带着排山倒海之势,拍向光幕。
结果依旧,金色掌印落在光幕上,如同拍打在棉花上,光幕轻轻一弹,掌印便被卸去了所有力道,缓缓消散。
苏清眉头紧锁,他能感觉到,这光幕并非以刚猛着称,反而轫性十足,如同蕴含着无尽深海之力,无论多么强大的攻击打上去,都会被其巧妙地化解、吸收。
就在他们束手无策之际,异变陡生!
那银色光幕突然剧烈波动起来,不再是被动防御。只见光幕上的银光骤然暴涨,无数银色的光点从光幕中飞出,在空中凝聚成一支支银色的长枪。
“不好!他们要反击了!”三师兄惊叫道。
话音未落,那些银色长枪便如骤雨般射出,目标并非苏清等人,而是他们身后不远处,那座用来围困岱山派的“锁山阵”的阵眼!
苏清等人脸色大变,他们的“锁山阵”本就不如岱山派的护山大阵精妙,此刻被人精准打击阵眼,顿时阵脚大乱。
“噗嗤!噗嗤!”
数声脆响传来,“锁山阵”的光幕应声破碎,化作点点灵光消散在空气中。
失去了阵法的庇护,苏清等人顿时暴露在岱山派弟子的视野之中。光幕内,数十名岱山派弟子鱼贯而出,个个气势如虹,为首的长老目光冰冷,带着一丝嘲讽:“就凭你们这点微末伎俩,也敢来我岱山撒野?”
苏清心中一沉,他知道,今日他们怕是讨不到好果子吃了。这岱山派的护山大阵,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强大得多。
寒雾笼罩的山谷中,苏清与四位师弟背靠背结成防御阵,周身三尺已结起薄冰。岱山派弟子布下的玄冰锁魂阵正发出幽幽蓝光,数十根冰棱柱在阵脚缓缓旋转,将刺骨寒气不断压向阵心。大师兄李默的佩剑已凝出冰碴,他咬着牙将灵力灌入行囊,却见冰雾中突然飞出数道冰箭,擦着二师弟的肩头钉入雪地,瞬间冻结成冰雕。
苏师兄,用火种!三师弟嘶哑着提醒,却见苏清指尖的火苗刚燃起就被寒气扑灭。阵外传来岱山派掌事弟子的冷笑:午时一到,这阵便能冻碎你们的魂魄!话音未落,西北方突然传来一声惊雷般的怒喝:岱山小辈,敢伤我门弟子!
话音未落,一道赤影裹挟着热浪撞向冰阵。苏清抬头望去,只见王烈云长老玄色道袍无风自动,枯瘦手指凌空一抓,那柄伴随他四十载的赤霞剑竟从剑鞘中化作一道炽烈流光,直直劈向阵眼冰柱。一声脆响,足有三人合抱粗的玄冰柱竟从中裂开,阵中寒气骤然溃散。
岱山弟子惊呼着后退,却见王长老身形如电,指尖连续弹出七道真火符篆,精准印在剩馀阵脚上。符文爆裂的火光中,整个玄冰锁魂阵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寸寸瓦解,露出阵外数十名面色惨白的岱山弟子。苏清五人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袍早已结满冰花,若再迟片刻,恐怕真要被冻成冰塑。
残阵的灵光碎片在苏清掌心簌簌发抖,他望着岱山方向断裂的云气,后颈忽然泛起凉意。昨日布阵时,他指尖划过阵图最后一笔,还听见李朝南将军的亲兵在身后磨刀——那是三十名久经沙场的锐士,佩着能斩破一般术法师罡气的玄铁弯刀。可此刻山风卷来的硝烟里,竟掺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
不是蛮力破阵。苏清掐碎手中的阵旗残片,指节泛白。他想起三日前潜入岱山外围的师弟带回的消息:山门处灵气流转古怪,象有活物在吐纳。当时他只当是寻常护山大阵的动静,此刻才惊觉那根本不是阵法,是某种生灵的呼吸。
李朝南的玄甲军在山外结成的防御阵,此刻该已化作齑粉。苏清猛地攥紧袖中传讯符,符纸边缘烫得惊人——那是半个时辰前最后一道传讯,只有三个字:灰衣人。
他曾以为岱山派不过是仗着祖上载下的几座灵脉苟延残喘,此刻才看清那些终年缭绕的山雾里,藏着多少他看不懂的手段。破阵的那道剑气分明带着东海蓬莱的潮汐意,却又比典籍记载的更凌厉三分;而方才震碎他本命法器的,竟是他从未见过的土行秘术,那力道足可撼动机括城门的千斤闸。
原来我们才是井底之蛙。苏清望着掌心渐渐冷却的灰烬,忽然想起七日前派去查探的探子回禀,说岱山弟子晨起练剑时,剑穗上总沾着些金色鳞粉。当时只当是山中异兽的鳞片,此刻想来,那分明是某种上古灵禽的羽屑。
山风陡然转向,带着岱山方向飘来的钟声,清越得象是在敲他的灵台。苏清打了个寒噤,终于明白那些被困在阵中的师兄弟,恐怕连对方的面都没见到就已成了飞灰。他转身看向身后的密林,那里本该是李朝南将军预备的伏兵,此刻却静得连虫鸣都消失了。
这岱山苏清喉结滚动,第一次感到彻骨的寒意,藏的恐怕不止一座困仙阵。他捏碎传讯符,转身没入密林深处,袖中罗盘的指针正疯狂转动,指向与来时完全相反的方向。
朔风卷着雪沫掠过岱山主峰,百灵带着一千弟子踏着碎冰裂石而来。玄甲凝霜的队伍在山道上列成整齐的方阵,剑穗上还挂着未化的冰晶,远远望去如同一道移动的钢铁长墙。她飞身落在苏清面前时,甲胄上的霜粒簌簌坠落,露出底下被寒气冻得发红的脸颊。
苏清正立于一块覆雪的崖边,鬓边凝结着霜花,玄色道袍被罡风撕出数道裂口。望见援军,她眼中终于泛起一丝暖意,却在看到弟子们腰间悬挂的罗盘时骤然沉了下去。百灵快看,她猛地抓住对方手腕指向西侧云雾翻涌的山谷,那片紫雾就是护山大阵的外沿,方才三个师弟想绕后突袭,刚踏入雾中就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