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已到,边军大校场。
旌旗招展,甲胄鲜明。
高高的点将台下,黑压压地站满了各级将领与精锐士卒,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地中央。
主帅司徒长空端坐主位,面色肃穆,两侧将领神色各异,气氛凝重。
秦川与薛月,已然立于校场中央。
薛月依旧是一身亮银软甲,马尾高束,手持一杆红缨长枪,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自信与战意。
而秦川,只穿着一袭普通的青灰色劲装。
未着盔甲,手中甚至没有兵器。
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与全场肃杀的氛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司徒长空正要宣布比武开始,秦川却忽然抬了抬手,示意稍等。
他目光平静地看向对面英姿飒爽的薛月,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毫不掩饰讥讽的弧度。
“薛小姐。”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遍了整个校场,让原本有些嘈杂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昨夜,秦某营帐迎来几位不速之客,手段狠辣,招招欲取秦某性命。这份‘厚礼’,秦某在此,是不是该先谢谢薛小姐,亦或是……薛小姐背后之人的‘盛情款待’?”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
刺杀?!在军营之中,刺杀即将参与重要职位比武的将领?这可是触犯军法大忌的重罪!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薛月身上,带着震惊、怀疑与审视。
薛月闻言,先是猛地一愣。
随即脸上露出了绝非伪装的错愕与茫然。
她凤目圆睁,脱口而出:“你胡说什么?!我薛月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争这骠骑将军之位,自会在校场上见真章,岂会行此等鬼蜮伎俩?!”
她的反应真实而激烈,脸上因愤怒而涨红,握着长枪的手指都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秦川!你休要血口喷人!有证据吗?!”
秦川看着她那又急又怒、仿佛受了莫大冤枉的样子,眼神微动,但脸上的讥讽之色却未减分毫。
他轻轻笑了笑,那笑声中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冷漠。
“证据?”秦川摇了摇头。
“有些事,不需要证据。谁得益,谁便有嫌疑。薛小姐,你说你没做,我姑且听着。但……”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目光如电,扫过点将台上的司徒长空,扫过全场所有将领士兵,最终再次定格在薛月身上。
“但这骠骑将军之位,原本秦某兴趣不大,谁来坐,与我何干?”
“可如今,不一样了!”
他踏前一步,周身虽无强大气势爆发,但那平淡话语中蕴含的意志,却仿佛山岳般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既然有人不愿意看到秦某坐上这个位置,甚至不惜用这等下作手段,想要将我除之而后快……”
秦川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一字一句,如同战鼓擂响,宣告着他的决心:
“那这骠骑将军,我秦川——”
“就当定了!”
“今日,莫说是你薛月,”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带着一种睥睨一切的自信,“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我!”
轰!
这番宣言如同巨石落水,在校场上引起了巨大的波澜。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秦川话语中那股不容置疑的决心与强大的自信!
薛月被他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感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视与侮辱,她尖声道:“狂妄!那就手底下见真章!看枪!”
说罢,她不再多言,娇叱一声。
体内内力奔涌,身形如电,手中长枪挽起一朵凌厉的枪花,如同毒龙出洞,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直刺秦川面门!
枪势凌厉,显然动了真怒,一出手便是杀招!
面对这迅若闪电的一枪,秦川却依旧站在原地,不闪不避。
“枪法尚可,可惜,心浮气躁。”
直到那闪铄着寒光的枪尖即将触及他的眉心,他才看似随意地抬起了右手,伸出两根手指。
下一刻!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蕴含着薛月全力、足以洞穿铁甲的一枪,竟被他用食指与中指,轻描淡写地,夹在了指尖!
纹丝不动!
仿佛那不是一杆夺命长枪,而只是一根轻飘飘的稻草!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薛月瞳孔骤缩,脸上写满了骇然与无法置信。
她拼命催动内力,想要抽回或者震开长枪。
但那两根手指却如同铁钳,任凭她如何挣扎,长枪都如同铸在了对方手中,撼动不了分毫!
秦川看着薛月那因用力而涨红的脸,以及眼中那份真实的震惊与不甘,心中对她的怀疑倒是消散了几分。
这反应,不象是装的。
但,那又如何?
他手指微微用力。
“咔嚓!”
那精铁打造的枪头,竟被他硬生生从中折断!
随手将断掉的枪头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秦川看着彻底呆滞、信心仿佛也随之被折断的薛月,平静开口:
“你输了。”
“现在,还有人,对这骠骑将军之位,有异议吗?”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他对视,包括点将台上脸色变幻不定的司徒长空。
这一刻,实力便是最好的语言。而那场未遂的刺杀,也如同阴影般,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秦川用绝对的实力宣告了他的上位,同时也将真正的幕后黑手,逼到了必须现形的角落。
校场上的惨败,以及秦川当众提及的刺杀指控,如同两根尖刺,深深扎在薛月心头。
她骄傲,她好胜,但她并非是非不分、敢做不敢当之人。
回到自己专属的营区,薛月脸色铁青,心中的疑虑和怒火交织。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离京时父亲薛明远的叮嘱,以及总管薛贵一路上某些略显诡异的安排。
“来人!”她沉声喝道。
帐外立刻走进来几名心腹随从。
薛月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们,冷声问道:“我且问你们,我们离京时,父亲拨付的十名‘精锐护卫’,如今何在?”
几名随从面面相觑,其中一人硬着头皮回道:“小姐,都在营中待命啊。”
“都在?”薛月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你当我瞎了吗?!给我把所有人叫到帐前,立刻!马上!”
片刻后,帐外空地上,只有六名护卫垂手肃立。
看着明显稀疏的队伍,薛月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股被欺骗、被利用的怒火直冲顶门。
她猛地转头,目光如刀子般射向站在一旁、脸色微白的总管薛贵。
“薛贵!还有四个人呢?!”
薛月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斗,“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瞒着我,派他们去行刺秦川了?!说!”
薛贵“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涔涔而下,他知道瞒不住了,哭丧着脸道:“小…小姐息怒!老奴…老奴也是奉命行事啊!”
“奉命?奉谁的命?!”薛月逼问,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是…是老爷的密令!”薛贵叩头道,“老爷吩咐,此次北行,务必要助小姐夺得骠骑将军之位,为此…为此可…可铲除一切障碍。那秦川根基浅薄,却是司徒长空力推之人,老爷认为他是最大障碍,所以…所以才命老奴找机会……”
“所以你就派人去刺杀?!在我的比武前夕,在我的军营里?!”
薛月气得浑身发抖,一脚将薛贵踹翻在地:“混帐东西!你们…你们把我薛月当成什么了?!把我当成那种为了权位不择手段的无耻之徒了吗?!”
她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既有愤怒,更有一种被至亲算计、理想被沾污的深深失望和悲凉。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凭借能力和决心来争取机会。
却没想到,父亲在背后竟用了如此龌龊的手段!
“父亲…你为何要如此……”她喃喃自语,失魂落魄。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她知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薛贵,带着剩下的人,立刻收拾行装,明日一早,滚回京城去!”她冷冷下令,不容置疑。
“小姐!那您……”
“我的事,不用你们管!更不用父亲再‘费心’!”薛月语气冰冷,“回去告诉父亲,他的‘好意’,女儿心领了!但这骠骑将军,是我薛月自己没本事争到,与人无尤!让他以后,少操这份心!”
打发走面如死灰的薛贵等人,薛月在帐中独坐了许久。夜色渐深,她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必须去道歉。
不是为了求得原谅,而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给她心中那份尚未抿灭的骄傲与原则一个交代。
她换上便装。
未带任何随从。
独自一人,来到了秦川的营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