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更大的气流涌入。
这次，唐弥的整只手开始膨胀。
从手腕开始，手掌，手指，全部鼓起来。
皮肤被撑得更薄，几乎完全透明，给诡异的感觉不像是个人。
反倒像是一个橡胶，骨头、肌肉、血管，全都不见了，只剩下空气。
他的手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淡粉色手套气球。
五个手指气球各自独立，但又连在手掌气球上。
唐弥举起这只气球手，在空中挥了挥。
轻飘飘的，几乎没重量。
“哇哦！”他惊叹。
然后他尝试握拳。
气球手指弯曲，但握不紧，只是软趴趴地叠在一起。
“握拳不太行。”
“但挥手应该没问题。”
他看向陶瓷娃娃。
“你要不要试试？”
陶瓷娃娃愣愣地看着他。
“试试什么？”
“试试握我的手啊。”唐弥把气球手伸过去。
“现在我的手是气球了，握起来感觉肯定不一样。”
陶瓷娃娃机械地伸出自己陶瓷做的小手。
它握住了唐弥的气球手。
软。
弹。
凉。
而且轻得可怕。
陶瓷娃娃握了握，又松开。
它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唐弥的气球手。
逻辑继续打结。
“这这不对”它喃喃道。
“哪里不对？”唐弥问。
“手应该是硬的或者软的但不是这样的”
“这就是气球手啊。”唐弥理所当然地说。
“你要适应新事物。”
他收回气球手，看向其他娃娃。
“你们谁还想试试？”
娃娃们面面相觑。
小熊布娃娃第一个走上前。
它用毛茸茸的爪子碰了碰唐弥的气球手。
“好软”它说。
“对吧？”唐弥笑了。
塑料娃娃也走过来，用剥落油漆的手指戳了戳。
“弹弹的。”
木偶娃娃没动，但纽扣眼睛一直盯着气球手。
镜仔飘得更近了，镜面几乎贴到气球手上。
裂纹密布的镜面里，倒映出那半透明的、淡粉色的奇怪物体。
“现在。”
“我们进入下一阶段。”
他把气球手举到嘴边。
然后，他开始放气。
用嘴放，做出吐气的动作，同时气球手真的开始缩小。
“嘶——”
气球手慢慢瘪下去。
从巨大的手套气球，缩小到正常手的形状。
但皮肤还是皱巴巴的，像放了气的气球皮。
接着，皮肤开始恢复。
皱褶抚平，透明度降低，颜色变回正常的肤色。
几秒钟后，唐弥的手恢复了原状。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
灵活如初。
“看。”他对娃娃们说。
“可逆的。想用的时候吹起来，不想用的时候放气收起来。多方便。”
娃娃们全都呆住了。
陶瓷娃娃的陶瓷身体在微微颤抖。
它的逻辑系统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冲击。
抓活人，剥皮，塞棉花，缝成娃娃。
这是它存在的全部意义，是它认知世界的底层规则。
可是现在，这个活人展示了另一种可能。
一种它从未想过，甚至无法理解的可能。
剥皮？不用剥，皮肤可以直接当气球材料。
塞棉花？不用塞，可以吹气。
缝起来？不用缝，皮肤自己就是容器。
而且还能恢复原状。
这这算什么？
这还算是“做成娃娃”吗？
陶瓷娃娃感觉自己要裂开了。
不是比喻，是真的陶瓷身体要裂开。
它身上的裂痕在扩大。
“我”它开口，声音干涩。
“我需要想一想”
“慢慢想。”唐弥很善解人意。
“对了，你们要不要也试试变成气球娃娃？”
他看向其他娃娃。
“比如你。”他指著小熊布娃娃。
“你可以把自己肚子里的棉花掏出来，然后吹气进去。这样你就变成气球熊了，可以飘起来哦。”
小熊布娃娃用那只独眼盯着他。
“飘起来？”
“对啊。”唐弥点头。
“你想，飘在空中多好玩。想去哪个架子就去哪个架子，不用爬。”
小熊布娃娃低头看看自己的毛茸茸肚子。
它伸出爪子，摸了摸。
棉花确实结块了，硬邦邦的。
飘起来听起来好像不错。
“可我怎么吹气？”
“简单。
“你找个口子，比如胳肢窝这里，应该有缝线吧？拆开一点，然后往里吹气。”
他说得那么自然，仿佛在教小朋友做手工。
小熊布娃娃真的抬起手臂，看了看胳肢窝。
那里确实有缝线。
它伸出爪子，开始扯线头。
“等等！”陶瓷娃娃尖叫。
“小熊！你在干什么！”
“我我想试试”小熊布娃娃闷声说。
“当气球熊好像挺好玩的”
“可你是布娃娃！布娃娃就应该塞棉花！”
“但他说可以当气球”
“他是人类！他在骗你！”
唐弥举起手。
“我没骗人。”他一脸无辜。
“我真的觉得气球娃娃更好玩。不信你们看——”
他这次没有让娃娃吹气，而是自己做了一个动作。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吹”自己的左手。
汤姆猫能力，在被动响应他的“想展示气球特性”的念头。
他的左手开始膨胀。
和刚才右手一样，皮肤变得透明，鼓起来，变成气球手。
但这次，他玩了个花样。
在左手完全变成气球后，他用右手抓住左手手腕，然后——拧。
像拧气球那样，拧了几圈。
然后他松开右手。
左手气球没有恢复，而是在拧紧的位置形成了一个“结”。
现在他的左手看起来像个打了结的长条气球。
娃娃们全都看呆了。
唐弥晃了晃打结的左手气球。
“看，还能打结。打结之后，气就漏得慢了，可以维持更久。”
他走到墙边，用打结的左手气球轻轻敲了敲墙。
“咚，咚。”
声音闷闷的。
“还可以当锤子用。”他说。
然后他又走到一个空架子前，把打结的左手气球挂在了架子的挂钩上。
左手气球挂在空中，轻轻摇晃。
唐弥退后几步，欣赏自己的作品。
“看，还可以当挂饰。”
他转头看向娃娃们。
“你们要是都变成气球娃娃，就可以互相打结，串成一串，挂满整个房间。多壮观。”
娃娃们的逻辑彻底崩了。
陶瓷娃娃身上的裂痕已经蔓延到整张脸。
它看着挂在架子上轻轻摇晃的左手气球，又看看唐弥空荡荡的左臂。
手腕处还是连着的，但手腕以下已经是个气球了。
这画面太超现实了。
这人类太超现实了。
“你”陶瓷娃娃的声音在颤抖。
“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人啊。”唐弥耐心地重复。
“对了，你们还要把我做成娃娃吗？要的话快点决定，我赶时间。”
他说著，走到架子前，取下自己的左手气球。
然后他开始放气。
“嘶——”
左手气球瘪下去，恢复成正常手的形状。
他活动了一下左手手指。
“好了。”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
娃娃们集体沉默。
陶瓷娃娃看着唐弥，看了很久。
然后它转身，走向房间深处。
“你走吧。”它说，声音疲惫。
“嗯？”唐弥挑眉。“不把我做成娃娃了？”
“做不了。”陶瓷娃娃背对着他。
“你做不成娃娃。你太奇怪了。我们的规则处理不了你。”
其他娃娃也纷纷后退，给唐弥让出一条路。
小熊布娃娃还在扯胳肢窝的线头，但动作慢了下来。
塑料娃娃盯着唐弥，眼神复杂。
木偶娃娃的纽扣眼睛转了转，然后它缓缓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不动了。
唐弥看着这一幕，眨了眨眼。
“真不做了？”
“不做。”陶瓷娃娃说。
“走。”
唐弥耸耸肩。
“好吧。”
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镜仔飘在他身后，镜面上的裂纹又多了一些。
它感觉自己的记忆又缺失了一部分，但它还是跟着唐弥。
走到门口时，唐弥停下脚步，回头。
“对了。”
“如果你们真想试试气球娃娃，我可以教你们。不过得等我逛完游乐场。”
陶瓷娃娃没有回头。
唐弥笑了笑，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是雾气弥漫的走廊。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
“搞定一个。”他自言自语。
镜仔飘到他身边。
“它们让你走了？”
“嗯。”唐弥点头。
“它们发现处理不了我，就放弃了。”
“处理不了？”
“对。”唐弥活动了一下双手。
“我的存在，对它们来说太超纲了。就像让小学生做大学数学题，做不了就只能放弃。”
镜仔沉默。
它感觉自己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但它还是跟着唐弥。
唐弥沿着走廊继续往前走。
现在，鬼屋的三个房间他都“逛”完了。
镜子房间、盔甲走廊、幽灵剧场、娃娃屋。
按照顺序，接下来应该出去了。
他走到走廊尽头，看到一扇门。
门上有个牌子：
【鬼屋出口】
【恭喜您成功探索鬼屋】
【请支付“恐惧”作为门票】
【若无“恐惧”，可用“笑声”替代】
唐弥看着牌子，想了想。
恐惧，他没有。
刚才那些经历，与其说恐惧，不如说好玩。
笑声，他倒是有。
但他不想给。
“凭什么要给？”
“我进来的时候又没买票。”
他伸手，推门。
门没锁，直接开了。
外面是雾气弥漫的游乐场。
他走出去。
门在身后关上。
镜仔也跟着飘了出来。
但就在镜仔完全离开鬼屋的瞬间，它的身体突然开始崩解。
镜面上的裂纹疯狂蔓延，然后。
“咔嚓！”
碎了。
碎成无数片细小的镜片，散落在地上。
然后消失。
唐弥回头，只看到一地迅速消散的闪光。
“镜仔？”他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他等了几秒，然后耸耸肩。
“看来它只能待在鬼屋里。”
他转身，看向游乐场。
现在，鬼屋通关了。
下一个设施，是哪里呢？
他看了看周围。
雾气中，隐约能看到摩天轮的轮廓，过山车的轨道，还有旋转木马的灯光。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碰碰车票。
“先去找小丑还票吧。”他决定。
他迈开步子，朝碰碰车场地的方向走去。
脚步轻快。
他甚至开始哼歌。
还是那首跑调的儿歌。
“小燕子，穿花衣——”
雾气随着他的脚步声缓缓流动。
游乐场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他。
但他不在乎。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要是挡不住，就跑。
跑不掉，就变成气球飘走。
多大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