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来听音乐的”打鼓的幽灵在颤抖。
“他他是来演出的?!”
“可这是我们的剧场!我们的规则!”
吹号的幽灵试图抓住最后一点“所有权”。
“规则”弹钢琴的幽灵看着自己的骨手,又看看那光洁的琴键。
一种源自存在根本的冲突,让它骨架发酥。
“谁的规则?剧场的规则好像在听他的?”
这才是最致命的。
它们感觉到,整个空间不再是那个它们熟悉的、滋养它们存在的“诡异剧场”。
而变成了一个以台上那个男人为中心,某种荒诞舞台剧的布景!
它们从“主人”、“演奏者”、“狩猎者”,变成了无关紧要的、甚至可能是碍事的“背景板”或“临时道具”!
镜仔的状况更糟。
它身上的裂痕已经清晰可见,如同被打碎的镜子勉强拼合在一起。
它“看”著唐弥,意识一片混乱。
它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被撕裂。
一边是根深蒂固的诡异剧场规则,一边是眼前正在发生,蛮横不讲理覆盖上来的“新规则”。
两者水火不容,在它的核心处激烈交战。
唐弥对台下的混乱视若无睹。
他走到钢琴边,停下脚步,微微侧身,面向空荡荡的观众席,右手抚胸,优雅地鞠了一躬。看书君 醉歆璋結耕欣哙
这个动作,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在鞠躬?”
唱歌的幽灵胸腔里的声音,变成了气若游丝的呻吟。
“给谁鞠躬?空气吗?还是我们?”
打鼓的幽灵觉得自己的大脑都在发痒,想敲开自己的头骨看看是不是出了故障。
镜仔身上的裂痕“咔嚓”一声轻响,一片极其微小,近乎透明的碎片,从它边缘剥落,无声地消散在空气中。
它无法处理“诡异剧场中的入侵人类,在规则被覆盖的舞台上,穿着燕尾服的人类向诡异行演奏家礼节”这个信息集合。
逻辑彻底死机,进入了某种宕机后的保护性静止状态,只是呆呆地“望”著台上。
唐弥直起身,脸上的肃穆表情丝毫未变,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个再自然不过的流程。
他转身,掀开燕尾服的后摆,以一种无可挑剔的姿势在琴凳上坐下。
他调整了一下凳子的距离,挺直腰背,双臂自然下垂,手指虚悬在洁白的琴键上方。
他的目光落在琴键上,眼神专注得仿佛在凝视情人。
整个剧场安静得可怕,只有灯光机器运转的微弱嗡嗡声,以及某种无形的新规则缓缓落定,充斥每一个角落的“压力”。
然后,他抬起双手,右手食指缓缓落下,按下了第一个音。
“铛————”
一个清澈、纯净、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单音,从钢琴中流淌出来,瞬间打破了凝滞的寂静。
这声音完全不同于幽灵乐队,之前演奏的任何阴森调子。
它明亮,饱满,带着金属的质感却又圆润无比。
在改造后的剧场优良声学效果中悠然回荡,每一个细微的共鸣都清晰可闻。
就在这个单音响起、余韵尚未消散的第一时间。
舞台边缘,四个仿佛已经石化的幽灵,它们空洞的眼窝或类似感官的部位,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唐弥不,是聚焦在了那架钢琴,以及从那架钢琴中发出的声音上。
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粗暴地扯开了它们逻辑宕机的混乱,强行将它们的“注意力”拽了过去。
连它们那因为规则冲突而几乎溃散的灵体,都出现了微弱的波动。
台下角落,已经处于保护性静止,裂纹密布的镜仔,那呆滞的“视线”也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牢牢锁定了舞台上弹奏的身影。
碎裂的镜面倒映出聚光灯下的唐弥和钢琴,倒映出那第一个音符引发的细微涟漪。
一种超越理解、超越逻辑的“吸引”,在它死机的核心深处,被这个纯粹的音符蛮横地激活了。
所有的诡异,在这一刻,无论之前是多么困惑、崩溃、逻辑碎裂,都被这响起的第一缕钢琴声,牢牢地抓住了全部的“注意力”。
而唐弥,对这一切恍若未觉。
他的脸上,那肃穆的表情依旧,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到极致的汤姆猫式弧度。
他的手指,开始在琴键上流畅地舞动,一连串音符即将倾泻而出,汇成席卷这个剧场的、荒诞而迷人的旋律
变回原样的唐弥,这个时候正顺着通道行走。
镜仔飘过来。
“前面还有最后一个房间。”
“什么房间?”
“娃娃屋。”
“娃娃?”
“嗯。会动的娃娃,很多,喜欢抓活人,当新娃娃。”
说完,镜仔开始回想起之前的记忆。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忘记了。
‘到底是什么呢?’
浑身布满裂纹的镜仔,失去了一段记忆。
一段重要的记忆。
而在之前的房间中,剧场已经彻底成为废墟。
之前的幽灵乐队,已经不见踪影。
留在台上的,是一个崭新的钢琴。
光滑的表面,在某种力量下,不断裂开,随后又在另一种力量下复原。
唐弥走在前面,推开最后一扇门。
是个巨大的房间。
房间里,摆满了娃娃。
布娃娃,塑料娃娃,陶瓷娃娃,木偶娃娃。
大大小小,各式各样,摆满了架子和地面。
它们都睁着眼睛,看着门口。
唐弥走进来。
所有娃娃的头,都转向他。
眼睛眨呀眨。
气氛诡异。
唐弥站定。
一个陶瓷娃娃从架子上跳下来,走到他面前。
娃娃穿着裙子,金发碧眼,但脸上有裂痕。
“新朋友”娃娃开口,声音尖细。
“留下来陪我们”
其他娃娃也开口。
“留下来”
“陪我们”
“当我们的新娃娃”
唐弥低头看着陶瓷娃娃。
“怎么当?”
“把你的皮剥下来,塞进棉花,缝成娃娃。”陶瓷娃娃声音有点诡异。
“可好玩了。”
唐弥想了想。
“我不喜欢棉花。”
“那塞稻草。”
“稻草痒。”
“那塞羽毛。”
“羽毛太软。”
陶瓷娃娃皱眉。
“那你想塞什么?”
“塞气球。”
“轻,还能吹起来,变大变小。”
陶瓷娃娃愣住。
其他娃娃也愣住。
房间里安静了。
“气气球?”陶瓷娃娃重复。
“嗯。”唐弥点头。
“我当个气球娃娃,多好玩。你们想要的时候,把我吹起来。不想要的时候,把我放气,折起来放口袋。”
陶瓷娃娃歪头。
它在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