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烛火燃得格外安静，窗棂外的夜露凝结成霜，顺着雕花的木格缓缓滑落。太后端坐在铺着明黄色软垫的紫檀木椅上，手中捻着一串菩提子，佛珠碰撞的轻响在殿内悠悠回荡。殿门处的铜铃轻颤，李总管躬身进来，低声回禀：“太后，沈大人在宫外候着，已经站了一个时辰了。”
太后指尖的动作顿了顿，菩提子的纹路硌着掌心，那点细微的痛感让她浑浊的眼眸里泛起一丝清明。她抬眼望向殿外，夜色如墨，宫墙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冷硬。“让他进来吧。”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把偏殿的暖炉点上，再备一壶陈年的普洱。”
李总管应声退下，不多时，沈砚的身影便出现在殿门口。他一身玄色常服，衣摆上还沾着夜露的湿气，面容清俊却带着几分疲惫，连日的调查让他眼底布满红血丝。他走进殿内，躬身行礼：“臣沈砚，参见太后。”
太后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坐吧。”她的目光落在沈砚身上，那目光里没有往日的威严，反而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你这些日子，查得很辛苦吧？”
沈砚一怔，随即垂下眼帘：“臣不敢。”
“不敢？”太后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你不敢？你连哀家的寝宫都敢暗中调查，还有什么不敢的？”她顿了顿，将手中的菩提子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你查的那些东西，是不是让你很惊讶？是不是觉得，哀家这个老太婆，心狠手辣，为了权力不择手段？”
沈砚抬起头，目光直视太后：“臣只想知道，沈家当年的冤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后沉默了片刻，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哀家知道，你这些日子一直在查。从你派人去查当年的内务府档案，到你去见那些已经告老还乡的旧臣，哀家都知道。”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岁月的沧桑，“哀家没有阻止你，是因为哀家知道，这件事总有一天要告诉你。你是沈家的后人，你有权利知道真相。”
“当年，你的父亲沈敬之，是先帝最信任的大臣。他为人正直，刚正不阿，在朝中很有威望。”太后的目光飘向远方，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宫廷，“先帝晚年，身体日渐衰弱，朝中的权力斗争也越来越激烈。当时的太子，也就是你的姑父，为人懦弱，不堪大任。而你的父亲，一心想要辅佐太子，稳定朝局。”
“可是，当时的二皇子，也就是哀家的亲生儿子，却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他联合了朝中的一些奸臣，想要谋朝篡位。你的父亲发现了他们的阴谋，便决定向先帝揭发。”太后的声音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可是，他的计划被二皇子发现了。二皇子便设计陷害你的父亲，说他通敌叛国，意图谋反。”
沈砚的拳头紧紧握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一直以为，沈家的冤案是太后一手造成的，却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先帝当时身体不好，精神也有些恍惚。他听信了二皇子的谗言，便下令将你的父亲打入天牢，沈家满门抄斩。”太后继续说道，“哀家当时是二皇子的生母，在宫中的地位并不稳固。如果二皇子能够成功登上太子之位，哀家的地位也会随之提高。所以，当二皇子来求哀家，让哀家在先帝面前为他美言几句的时候，哀家没有拒绝。”
“你是说，你当时知道二皇子的阴谋？”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太后点了点头：“哀家知道。可是，哀家没有办法。在那个时候，哀家只能选择保护自己的儿子。哀家以为，只要二皇子能够登上皇位，一切就都值得了。可是，哀家错了。”她的眼中流下两行清泪，“二皇子登上太子之位后，变得更加残暴不仁。他排除异己，滥杀无辜，朝中的大臣们敢怒而不敢言。哀家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
“后来，先帝发现了二皇子的真面目，便废黜了他的太子之位，改立当今圣上为太子。二皇子不甘心，便发动了宫变。在宫变中，他被禁军斩杀。哀家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也失去了一切。”太后擦了擦眼泪，目光落在沈砚身上，“哀家知道，这些话无法弥补沈家所遭受的苦难。哀家今天告诉你这些，是因为哀家不想再隐瞒下去了。哀家已经老了，不想带着这个秘密进棺材。”
沈砚沉默了许久，他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一直以为，太后是沈家冤案的罪魁祸首，却没想到，她也是这场权力斗争的参与者和受害者。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真相，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的情绪。
“你是不是觉得，哀家很自私？”太后看着沈砚，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
沈砚摇了摇头：“臣不知道。”他的声音很轻，“臣只知道，沈家满门的性命，不能就这样白白牺牲。”
太后点了点头：“哀家明白。所以，哀家会给你一个交代。”她抬手从桌上拿起一个锦盒，递给沈砚，“这里面，是二皇子当年陷害你父亲的证据，还有哀家当年写给二皇子的书信。这些东西，足以证明沈家的清白。”
沈砚接过锦盒，锦盒很沉，里面装着的不仅仅是证据，还有一段尘封的历史。他打开锦盒，里面果然有几封书信和一些奏折。他拿起一封书信，上面的字迹正是二皇子的，内容果然是关于陷害沈敬之的计划。
“哀家知道，这些东西不能让死去的人复活，也不能弥补哀家的过错。”太后的声音带着一丝愧疚，“但是，哀家希望，这些东西能够帮助你为沈家平反。”
沈砚将锦盒合上，他站起身，再次向太后躬身行礼：“谢太后。”
太后抬了抬手：“你不用谢哀家。这是哀家欠沈家的。”她顿了顿，又说道，“你回去吧。好好想想，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哀家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沈砚点了点头，转身向殿外走去。他的脚步很沉重，心中的石头却仿佛轻了一些。他知道，太后并没有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他，但是，她已经向他坦白了一部分。而这一部分，已经足以让他对沈家的冤案有了新的认识。
殿外的夜露更浓了，沈砚的衣摆被打湿，他却浑然不觉。他抬头望向天空，月亮躲进了云层里，夜色更加深沉。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但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必须为沈家平反，必须让那些陷害沈家的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