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夜,总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沉郁。沈砚坐在京兆府的暗室里,烛火摇曳中,他指尖捻着一枚铜制虎符残片,眸色深沉如渊。这是三日前从新后姜氏陪嫁的妆奁库房角落搜出的,残片上刻着的“镇国”二字虽已模糊,却足以让他心头一震——这是先帝时期特赐给辅政大臣的兵符标识,寻常世家绝无可能持有。
新后姜晚意入宫已满三月,自册后大典那日起,沈砚便总觉得这位看似温婉贤淑的皇后处处透着诡异。她出身中等世家姜氏,父亲不过是正四品太常寺卿,按说绝无资格跃居中宫,可先帝临终前却留下遗诏,指定姜氏为太子妃,待萧彻登基后册封为后。当时朝野上下虽有议论,却因遗诏加持,无人敢公然反对。可随着萧彻亲政,姜氏在后宫的动作愈发频繁,先是安插了数名心腹宫女太监,掌控了坤宁宫及周边宫苑的动向,后又借祈福之名,多次派人往返京郊的栖霞寺,行踪诡秘。
“大人,这是姜氏一族近二十年的履历,还有先帝时期历任辅政大臣的名录。”属官李默推门而入,将一叠厚重的卷宗放在案上。沈砚抬眸,接过卷宗细细翻阅。姜氏一族世代为官,虽算不上顶级门阀,却也根基稳固,只是近十年间,姜家多人突然得到提拔,从地方调任京城,且多在礼部、太常寺等掌管礼仪祭祀的部门任职,看似无关紧要,却能时时接触到皇室祭祀、国宴等重要场合。
更让沈砚起疑的是,卷宗中记载,姜后之父姜明远在二十年前曾是先帝潜邸旧部,而当时的潜邸总管,正是后来权倾朝野的镇国大将军卫凛。卫凛是先帝最信任的权臣,手握京畿兵权,官至太傅,辅政期间权势滔天,直到五年前突然以“体弱多病”为由辞官归隐,从此杳无音讯。沈砚记得,卫凛辞官时,正是先帝身体日渐衰弱、太子萧彻开始参与朝政之时,时间点太过巧合。
“李默,你去查一下,卫凛辞官后究竟去了何处,还有姜明远与卫凛当年的交情如何,是否有私下往来的痕迹。”沈砚放下卷宗,语气凝重。李默应声退下,暗室里只剩下烛火噼啪作响的声音。沈砚再次拿起那枚虎符残片,指尖摩挲着冰冷的铜面,思绪翻涌。
卫凛当年权倾朝野,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若他真与姜后有所勾结,那背后牵扯的势力定然不容小觑。先帝为何要指定姜氏为后?是被卫凛胁迫,还是另有深意?萧彻如今亲政不久,根基未稳,若是卫凛意图借姜后之手干预朝政,甚至图谋不轨,后果不堪设想。
正思忖间,暗室的门被轻轻叩响,是宫中传来的消息——皇后娘娘突发恶疾,宣太医院院判即刻入宫诊治。沈砚眉头一蹙,姜后向来康健,今日午后还在御花园设宴款待命妇,怎会突然恶疾缠身?他起身整理衣袍,决定亲自入宫一探究竟。
坤宁宫灯火通明,药香弥漫。姜后卧在榻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见沈砚前来,勉强撑着身子想要行礼,却被沈砚以“君臣有别,皇后保重龙体”为由拦下。沈砚目光扫过屋内,只见姜后的贴身宫女翠儿正端着药碗,眼神闪烁,似乎有些慌乱。而殿外,几名陌生的侍卫正守在门口,神色警惕,不似宫中禁军。
“沈大人深夜入宫,可是有要事禀报?”姜后声音轻柔,带着病中的沙哑,可那双眼睛却清明得很,不见半分虚弱。沈砚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臣听闻皇后娘娘凤体违和,特来探望。只是臣见殿外侍卫并非禁军,不知是何缘故?”
姜后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解释道:“近日宫中不太平,陛下特意从姜府调了几名侍卫过来,以防不测。沈大人不必多疑。”沈砚点点头,目光落在翠儿手中的药碗上:“不知皇后娘娘患的是何病症?太医院可有诊断结果?”
话音刚落,太医院院判匆匆进来,神色凝重地禀报:“回大人,皇后娘娘是中了慢性毒,好在中毒不深,及时诊治尚可无碍。只是这毒颇为奇特,并非宫中常见之物,臣一时难以断定毒源。”沈砚心中一凛,姜后竟中毒了?是有人暗害,还是她自导自演,意图掩盖什么?
他看向姜后,只见她眼眶微红,带着几分委屈:“臣妾自问入宫以来,谨守本分,从未得罪过任何人,不知是谁竟如此狠心,想要害臣妾性命。”沈砚躬身行礼:“皇后娘娘放心,臣定会彻查此事,揪出幕后真凶。”
离开坤宁宫时,夜色已深。沈砚没有回京兆府,而是绕道去了太子詹事府。萧彻尚未就寝,正在灯下批阅奏折,见沈砚深夜前来,便知他有要事禀报。沈砚将虎符残片和调查到的线索一一告知,萧彻的脸色愈发阴沉。
“卫凛……”萧彻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底闪过一丝寒光。他年少时,曾亲眼见过卫凛在朝堂上独断专行,连先帝有时也要让他三分。当年卫凛辞官,萧彻本以为是他功成身退,如今看来,恐怕另有隐情。
“看来,这位新后和卫凛之间,确实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萧彻放下奏折,指尖敲击着案面,“你继续调查,务必查清卫凛的下落,还有姜后中毒之事,也一并核实,看究竟是意外,还是她自导自演的戏码。”
“臣遵旨。”沈砚躬身应道。
走出太子詹事府,沈砚抬头望向夜空,繁星点点,却遮不住皇城深处的暗流涌动。他知道,这场调查一旦深入,必然会触动庞大的势力,甚至可能危及自身,但为了萧彻,为了大靖的安稳,他别无选择。而那枚小小的虎符残片,就像一把钥匙,即将打开一扇尘封已久的大门,门后是权力的博弈,还是致命的陷阱,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