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光影。沈砚垂首立于案侧,指尖轻按卷宗边缘,将散乱的书页逐一归拢。自入宫扮作太监以来,他每日在御书房打杂,只求借近帝之便,暗中调查沈家旧案的蛛丝马迹,此刻正凝神整理昨夜未竟的奏疏,忽闻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恭敬的传呼:“太子殿下驾到——”
沈砚心头一凛,抬眸时,一身明黄锦袍的太子萧瑾已迈步入殿。萧瑾年方二十,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养尊处优的倨傲,目光扫过殿内,最终落在沈砚身上,眉梢微挑:“你是何人?本宫此前从未见过你。”
“奴才沈砚,新来御书房当差,见过太子殿下。”沈砚俯身行礼,声音平稳无波,刻意压低了声线,掩去原本的清朗。
萧瑾缓步走近,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御书房乃陛下理政之地,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看你模样,倒不似寻常宫奴,莫不是走了什么门路?”
沈砚腰身微躬,始终保持着恭敬姿态:“奴才出身寒微,承蒙李总管不弃,得以在御书房侍奉,只求尽心尽责,不敢有半分逾矩。”
“尽心尽责?”萧瑾冷笑一声,忽然抬手扫过案几,一本厚重的《资治通鉴》应声落地,书页散乱开来。“既如此,便先将这书整理好,本宫倒要看看,你如何尽心。”说罢,他竟抬脚在散落的书页上碾了碾,目光死死盯着沈砚,等着看他失态。
周遭内侍皆面露惊惧,谁都知晓太子性情骄纵,最喜刁难下人,此刻无人敢上前劝阻。沈砚望着被踩得污损的书页,指尖微微收紧,却并未动怒,只平静地俯身,避开萧瑾的脚,小心翼翼地将书页一张张拾起。书页上沾了尘土,有的甚至被踩出褶皱,他耐心地将污渍拂去,再按页码顺序逐页对齐,动作沉稳而利落。
萧瑾见他毫无愠色,反而愈发不耐,又道:“陛下近日在看《盐铁论》,你既在御书房当差,想必也读过?今日便由你为本宫讲解一番,若有半句差错,仔细你的皮!”
《盐铁论》文辞晦涩,涉及治国之道,寻常宫人别说讲解,便是通读一遍也难。萧瑾此举分明是故意为难,料定他答不上来。沈砚心中了然,面上却依旧从容,整理好书页后,缓缓起身道:“奴才资质愚钝,不敢称讲解,只略知一二,愿为殿下浅述。”
他定了定神,从盐铁官营的起源说起,条理清晰地阐述了桑弘羊与贤良文学的论战焦点,既不添枝加叶,也不遗漏关键,言语间虽谦逊,却暗藏见识。萧瑾本想寻错发难,听着听着,脸上的倨傲渐渐敛去,眼中多了几分诧异——一个小小太监,竟有如此学识?
待沈砚说完,殿内一片寂静。萧瑾半晌才回过神,冷哼一声:“算你还有些小聪明,不过,御书房规矩森严,往后行事需多加谨慎,莫要以为懂些皮毛便能恃才傲物。”说罢,悻悻然拂袖而去。
沈砚望着他的背影,缓缓挺直腰身,指尖悄然攥紧,眼底闪过一丝寒芒。太子的刁难虽已化解,但他深知,这深宫之中,锋芒太露易招祸,唯有收敛心性,步步为营,方能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