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力士的第二天,陆承渊便迎来了第一项正式任务——看守诏狱。
诏狱,镇抚司最令人闻风丧胆之地。关押于此的,无一不是触怒皇权、牵扯大案要案的钦犯,或是如血莲教妖人这般危害巨大的邪魔外道。此地深入地下,终年不见天日,阴冷潮湿,空气中永远弥漫着血腥、腐臭以及一种绝望的气息。
沿着陡峭而湿滑的石阶向下,光线迅速黯淡,只有墙壁上相隔甚远才有一盏的油灯,散发着昏黄摇曳的光芒,勉强照亮前路。阴风从深处吹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隐约的锁链拖曳声、呻吟声。
与陆承渊一同当值的,还有三名老资格力士,为首的是一个名叫孙乾的汉子,面色冷硬如铁,一道刀疤从眉骨划过脸颊,更添几分凶悍。他话不多,只是用冰冷的眼神扫过陆承渊,交代了基本规矩和巡视路线:“乙字区到戊字区,半个时辰巡视一遍。记住,眼观鼻,鼻观心,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里面关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角色,死了都没人收尸。”
另外两名力士,一个叫赵五,一个叫钱五,显然以孙乾马首是瞻,对陆承渊这个新人,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漠视。
陆承渊默默点头,灵瞳在踏入诏狱的瞬间便已高度集中。芯丸本鰰占 最鑫章劫更薪哙在他的视野里,整个诏狱被浓郁得化不开的灰黑色死气、怨气以及各种混乱狂暴的气运所笼罩。一个个囚室如同墓穴,里面关押的气运光团,或是黯淡将熄(濒死),或是赤红暴戾(凶徒),或是诡谲变幻(邪修),几乎没有正常的。强烈的负面情绪几乎凝成实质,冲击着他的感官。
他们沿着冰冷的石质通道巡视。两侧是一间间用粗大铁栅栏和厚重铁皮包裹的门封死的囚室,门上只有一个小小窗口,用以递送饭食。即便如此,依旧有些囚犯听到脚步声,会用头疯狂撞击铁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或是从送饭的小窗里伸出污秽的手指,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和诅咒。
“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
“狗官!镇抚司的鹰犬!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血…给我血…”
各种污言秽语、癫狂呓语混合着锁链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在幽闭的空间里回荡,足以让心智不坚者精神崩溃。孙乾和赵五、钱五显然早已习惯,面不改色,甚至钱五还会不耐烦地用刀鞘狠狠敲击那些过于吵闹的铁门,换来更疯狂的撞击和咒骂。
陆承渊也尽力保持着面色平静,但心中却警惕到了极点。他能感觉到,有些囚室深处散发出的气运极其强大且不稳定,即便被重重禁制封印,依旧如同蛰伏的凶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这里的危险,远超演武堂的比武校场。
巡视到丙字区域时,前方通道传来一阵不同于囚犯嘶吼的嘈杂声,似乎有争执和呵斥。
孙乾眉头一皱,加快了脚步。陆承渊几人紧随其后。
拐过一个弯,只见前方一间囚室门外,两名负责送饭的杂役正手足无措地站着,脸上带着惊惧。而囚室的铁门敞开着,一名身着囚服、手脚戴着沉重镣铐的汉子,正背对着门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撒在地上的、混合着馊水和少量糙米的食物,一点点用手捧回破碗里。
那汉子身形不算魁梧,但肩背宽阔,动作间给人一种奇异的稳定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头乱糟糟却依旧能看出原本墨黑底色的头发,用一根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细草绳随意束在脑后。
“杨烈!你又搞什么鬼!”孙乾停下脚步,声音冰冷地喝道,手按在了刀柄上。赵五和钱五也瞬间戒备起来。
那名叫杨烈的囚犯动作顿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坚持将最后一点能入口的食物捧回碗里,这才缓缓站起身,转了过来。
陆承渊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面容轮廓硬朗,下颌线分明,因缺乏打理而布满胡茬,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如同蒙尘的宝石,深处藏着锐利的光。他的嘴角似乎天生带着一点上扬的弧度,即使在此刻面无表情,也给人一种似笑非笑的错觉。
而让陆承渊心中暗惊的是,在他的灵瞳视野里,这囚犯的气运并非灰黑死寂,也非赤红暴戾,而是一种极其内敛、沉凝如深潭的暗金色!这暗金色的气运被数道强大的、闪烁着符文光芒的封印锁链死死缠绕、压制着,但依旧无法完全掩盖其本质。此人的根基之深厚,远超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人,包括韩小旗!
“孙头儿,”杨烈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却并不难听,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手滑,没端稳。总不能浪费粮食吧?”他晃了晃手中那个缺口的破碗,镣铐哗啦作响。他的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懒洋洋的味道,仿佛身处之地并非诏狱,而是自家后院。
“少他妈废话!回去!”孙乾显然对杨烈极为忌惮,并不靠近,只是厉声命令。
杨烈无所谓地耸耸肩,端着碗,慢悠悠地走回囚室深处,镣铐拖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在身影没入阴影前,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了孙乾身后的陆承渊,在那双灵瞳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陆承渊却清晰地感觉到,在那目光扫过的瞬间,自己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灵瞳甚至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悸动。
“看什么看!关门!”孙乾对那两名杂役吼道。
杂役连忙战战兢兢地关上沉重的铁门,落锁。
孙乾这才松了口气,但脸色依旧难看,他狠狠瞪了那间囚室一眼,低声骂了句:“妈的,晦气!”
他转过头,看到陆承渊似乎还在看那扇关闭的铁门,冷声道:“记住这间,丙字十七号。里面关的家伙叫杨烈,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以后巡视到这里,加倍小心,没有命令,绝不允许靠近,更不准与他有任何交流!他的话,连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是。”陆承渊低头应道,将“杨烈”这个名字和那暗金色的气运深深记在心里。杨烈!陆承渊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人。
这个杨烈,身处如此绝境,气运被重重封印,却依旧能保持那种近乎慵懒的平静,甚至敢在放风(如果有的话)或送饭时搞出点动静此人绝不简单。
第一次诏狱值守,在压抑、混乱与对杨烈的好奇中结束。当陆承渊重新回到地面,感受到夕阳余晖照在脸上时,竟有种挣脱枷锁的重生之感。
那个名叫杨烈的囚犯,和他那被封印的暗金色气运,却如同一个谜团,留在了陆承渊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