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蓝田县界。
这里本是关中沃土,此时却已是赤地千里。
田垄间,龟裂的缝隙足有一掌宽,如同大地干枯的伤口。那些原本应该抽穗的麦苗,此刻枯黄萎靡,甚至只要稍微一碰,就会化作焦灰。
“老天爷啊!这是要绝我们的活路啊!”
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前,几个老农跪在滚烫的黄土上,把头磕得砰砰作响。
然而,庙里的土地爷像却是灰扑扑的,别说显灵降雨了,连庙顶的茅草都被烈日烤得冒了烟。
“求个屁!这泥塑的玩意儿根本不管用!”
一个赤著膀子的壮汉红着眼,一把操起锄头,狠狠地砸在土地庙的门框上。
“隔壁村的和尚说了,这是因为我们信了邪神,不敬佛祖!只有去那大兴善寺烧香许愿,菩萨才会降下甘露!”
“砸了!把这没用的破庙砸了!”
一群绝望的百姓在恐慌的驱使下,将那小小的土地庙推倒在地,扬长而去。
废墟之中,一阵青烟冒起。
一个身穿粗布麻衣、拄著拐杖的小老头狼狈地钻了出来。他灰头土脸,胡子上还挂著蜘蛛网,看着百姓离去的背影,气得直跺脚,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冤枉啊!小老儿冤枉啊!”
“这哪里是我不管?分明是那天上有妖物作祟,把水气都给吸干了!我一个小小的蓝田土地,法力低微,哪里斗得过那种大能?”
这小老头正是此地的土地公,名唤刘老根。
正当他在废墟上抹眼泪时,一阵凉风突然从地下吹来。
“刘老弟,莫哭了。再哭,这地里的水气也哭不回来。”
刘老根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红光满面、穿着锦缎道袍、手里还拿着把折扇的矮胖老头,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刘老根定睛一瞧,顿时吃了一惊:“哟?这不是五行山的张福德张土地吗?”
他上下打量著张福德这一身行头,酸溜溜地说道:“张老哥,你不在五行山守那只猴子,跑我这穷乡僻壤来看笑话?听说你如今跟了那位在长安城呼风唤雨的地阙真君,混得是风生水起啊。”
“什么风生水起,不过是替真君跑腿办事罢了。”
张福德嘿嘿一笑,也不嫌地上脏,凑过去神神秘秘地说道:
“刘老弟,我不是来看笑话的,我是来救你的。你这庙都被砸了,香火断绝,若是这大旱再持续个十天半个月,你这金身怕是都要崩了吧?”
刘老根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可我能有什么办法?那天上的日头毒得邪乎,那是神仙打架,咱们这些小神遭殃。
“想不想把香火续上?想不想让百姓重新把你供起来?”张福德压低声音,抛出了诱饵。
“你有办法求雨?”刘老根眼睛一亮。
“我求不了,但我家阁主能。”
张福德指了指脚下的土地。
“今晚子时,我家真君在‘下面’做东,请关中地界所有的土地、城隍、山神赴宴。说是要商量一件关乎咱们身家性命的大事。”
“去不去,你自己掂量。”
说完,张福德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土黄色的光芒钻入地下,只留下一句话:
“记得穿体面点,别给咱们地祗一脉丢人。”
子时,夜深人静。
长安城西,归云居后院的那口枯井,此时却成了关中神道界最繁忙的“入口”。
一个个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土地公、城隍爷、山神,或驾着土遁,或骑着纸马,鬼鬼祟祟地从四面八方赶来,钻入井中。
他们大多灰头土脸,显然这几日的旱灾让大家都过得不顺心。
然而,当他们穿过幽深的井道,来到地下三千米的地阙阁主城区时,所有神仙都傻眼了。
“这这是地下?!”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灯火通明的地下雄城。
巨大的穹顶上,镶嵌著无数颗夜明珠,宛如星河倒悬。宽阔的街道由整块的青冈石铺就,一尘不染。街道两旁,无数身穿黑甲的妖兵(穿山甲一族)正推着装满矿石的小车,井然有序地忙碌著。
空气中没有丝毫地底的霉湿味,反而充斥着一股令人神清气爽的清凉水汽。
“各位同僚,这边请。”
早已等候多时的张福德,像个大管家一样,领着这群“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基层神仙,来到了一座宏伟的地下广场。
广场中央,摆着上百张石桌。桌上虽然没有什么龙肝凤髓,但却摆满了在如今地面上比黄金还珍贵的东西——
冰镇西瓜、清凉莲子汤、以及那一坛坛散发著浓郁酒香的蟠桃酿(终极兑水版)。
“水!是水!”
“还有冰!”
这群被旱灾折磨得嗓子冒烟的神仙们,眼珠子都绿了。
“诸位,请入座。”
一声清朗的声音传来。
只见高台之上,李长生一身玄色道袍,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
在他左手边,坐着一身煞气的单雄信;右手边,坐着那个让所有人都感到血脉压制的青衫文士——前泾河龙王,敖在。
“这是龙气?!”
一位眼尖的城隍爷惊呼出声,“那不是那不是早已问斩的泾河龙王吗?!”
“咳咳。”
敖在干咳一声,手里算盘拨得啪啪响,神色淡然:
“诸位看花眼了。在下乃地阙阁水部执事,敖不在。至于那位已故的龙王那是家兄,嗯,孪生家兄。”
众神面面相觑,心照不宣。
这地阙阁的水,深不可测啊!
连天庭的钦犯都能捞出来!
李长生站起身,并没有说什么客套话,而是直接一挥手。
“哗啦!”
广场一侧的巨大帷幕拉开,露出了后面那整整齐齐排列的数万个巨型储水罐。那些罐体上凝结著冷凝水珠,在灯光下折射出迷人的光泽。
“诸位。”
李长生的声音在法力的加持下,清晰地传遍全场。
“地面上的情况,不用贫道多说,大家心里都有数。韦陀为了推广佛法,动用‘旱魃尸珠’截断水脉,想要把长安变成人间炼狱,逼着百姓去跪拜佛祖。”
“佛祖自然慈悲为怀!”
“可是,诸位!”
李长生话锋一转,
“百姓要是遇到什么事都只想着去求佛祖,你们这些保一方平安的土地、城隍!“
”还有存在的价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