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之期已到,子时将至。
五行山下的夜色浓稠如墨,而在地下三千米深处,长生洞府却是一片流光溢彩的不夜天。
李长生站在那座悬浮于岩浆之上的中央大殿顶端,负手而立。
他身上穿着一件用万年沉水阴木纤维和火阳草丝编织而成的法袍,这法袍水火不侵,表面流动着淡淡的五色光晕,将他的身形衬托得越发神秘莫测。
他低头俯瞰着脚下的地心阁广场。
此时的广场,已经不再是几日前那种空旷冷清的模样。数百只体型娇小、动作灵活的穿山甲,正穿着整齐的青色马甲,手里托著玉盘,在各个区域穿梭忙碌。
广场四周的夜光珠被调节成了柔和的暖光,配合著彼岸花那妖艳的红色,营造出一种既奢华又带着几分幽冥气息的独特氛围。
客人要到了。
李长生神识微动,感应到了护山大阵外传来的几股波动。
他嘴角微扬,对着虚空轻轻一点。
开门迎客。
五行山脚,土地庙前。
土地公张福德正紧张地整理著自己的衣冠。
他今天特意穿上了那件只有去天庭述职时才舍得穿的锦缎官服,手里还拄著一根镶嵌了宝石的新拐杖,整个人看起来红光满面,颇有几分一方富豪的架势。
在他身旁,两界山山神王大力也是一身戎装,只不过他那双膝盖上依旧绑着那对造型夸张的骨质护膝,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老张,我说咱们是不是来得太早了?”
王大力有些坐立难安,时不时地跺跺脚。
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那位李老板虽然平时通过张福德传话,但这可是第一次正式邀请他们去老巢。
“真的给咱们留了位置?”
“废话!”
张福德白了他一眼,挺了挺胸脯,一脸的自信。
“老夫可是这地心阁的首席推荐官!李老板说了,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排在咱们后面。”
话虽这么说,但张福德心里其实也没底。
毕竟他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个所谓的地心阁全貌。以前交易都是在他这破庙下面搞个地洞,这回可是要去人家的核心地盘。
就在这时,地面微微一震。
只见土地庙前的空地上,泥土仿佛水波一般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一条宽阔幽深的阶梯。
阶梯由整块的黑玄岩铺就,每一级台阶上都镶嵌著指路用的荧光石,一直延伸向地底深处。
两个穿着黑金铠甲、直立行走的穿山甲卫兵从地道里走了出来,对着二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嘶,这排场。”
王大力吸了口气。光是这两个看门的卫兵,身上的气息竟然都达到了筑基后期。而且那身铠甲隐隐透著宝光,一看就是法器级别的。
“走着!”
张福德不想丢了面子,深吸一口气,率先踏上了阶梯。
两人顺着阶梯一路向下。越往下走,他们心中的震撼就越盛。
原本他们以为,地下妖怪的洞府,无非就是潮湿阴暗、满是腥臭味的土坑。可这里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不仅没有丝毫憋闷感,反而灵气浓郁得让人毛孔舒张。
通道两侧的岩壁平整光滑,甚至雕刻着精美的云纹和兽首。每隔十步就有一盏造型古朴的长明灯,将前路照得亮堂堂的。
“老张,这地下的土怎么这么硬?”
王大力悄悄用脚尖蹭了蹭地面,发现那黑玄岩竟然连个印子都留不下。这硬度,哪怕是用他的神行护膝去撞,估计也得撞个大包。
“少见多怪。”
张福德虽然心里也震惊,但嘴上却装出一副见惯了大场面的样子。
“李老板那是何等人物?那是能把石头炼成金子的主儿!这点手段算什么?”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豁然开朗。
当两人走出通道,站在那个巨大的地下广场边缘时,彻底失语了。
“这这是地底?”
王大力张大了嘴巴,下巴差点砸在脚面上。
只见眼前是一个方圆数里的巨大空间。
穹顶之上,数万颗夜光珠按照周天星斗的方位排列,仿佛一片璀璨的星空。
一座座造型古朴、飞檐斗拱的宫殿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广场四周,每一座宫殿都散发著淡淡的阵法波动。
而在广场中央,一座宏伟的大殿悬浮在一个巨大的火山口之上。
下方的岩浆缓缓流淌,散发出柔和的热量,与周围环绕的一条清澈水流形成了完美的水火平衡。
最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路边盛开的一丛丛红色花朵。
“彼岸花?!”
王大力惊呼出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不是阴间才有的东西吗?怎么种到阳间来了?而且还开得这么好?”
“慎言,慎言。”
张福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对这位邻居的评估,可能还是太保守了。
能在阳间种活彼岸花,还能把地底建成这般模样,这哪里是妖王,这简直就是地仙之祖的手段。
“二位贵客,请随我来。”
一只穿着青色马甲的小穿山甲走了过来,口吐人言,声音清脆。
它毕恭毕敬地引著两人走向中央那座悬空的大殿。
与此同时。地底暗河的入口处。
鹰愁涧河伯正骑着一只巨大的青色螃蟹,带着几个虾兵蟹将,顺着水流缓缓驶入。
他本以为自己算是见过世面的,毕竟去过西海龙宫。
但当他看到那条被整治得井井有条、两岸修筑了坚固堤坝、水中还有发光水草照明的地下暗河时,还是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这还是那条满是淤泥和怪石的暗河吗?”河伯喃喃自语。
更让他震惊的是,在河水中巡逻的那些银梭鱼。
原本凶残嗜血的野兽,此刻却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水军,排列著整齐的方阵,在水中来回穿梭。每一条鱼的身上,竟然都披着一层薄薄的、由某种金属打造的鳞甲。
“武装到牙齿啊”
河伯咽了口唾沫。他看了一眼自己身后那几只拿着生锈铁叉的虾兵,顿时觉得有些寒酸。待会儿见着李老板,一定要问问这鱼甲卖不卖。
另一边。通往幽冥界的通道口。
阴风阵阵,鬼哭狼嚎。牛头和马面正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们今天可是带着公款来的,腰杆子硬得很。
“老牛,你说这李老板搞的这个地心阁,到底是个啥样?”
马面一边甩着手里的新哭丧棒,那是用之前李长生给的黑砖换的,一边好奇地问道。
“管他啥样,只要有那种薯条和好酒就行。”
牛头瓮声瓮气地说道。而且上次那批板砖,阎王爷用了都说好。这次咱们可是带着大订单来的。
两人正说著,眼前突然一亮。当他们看清眼前的景象时,两双鬼眼瞬间瞪得溜圆。
“我的个亲娘咧”
马面指著那些彼岸花,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这不是咱们忘川河边的花吗?怎么被人薅到这儿来了?”
牛头则是盯着那座悬浮在岩浆上的大殿,感受着那里传来的阵阵威压,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老马,收敛点。这地方不简单。你看那地火,那是引动了地脉真火的大阵;再看那水流,里面掺了冥河重水的味道。这位李老板,怕是个通吃阴阳两界的狠角色。”
两人对视一眼,原本那点地府公务员的优越感瞬间荡然无存,老老实实地收起了身上的鬼气,跟着那只引路的穿山甲,向大殿走去。
地心阁,中央大殿。
四路人马,终于在殿前广场汇合了。
土地公和山神代表天庭基层。河伯代表四海旁支。牛头马面代表地府阴司。
这要是放在外面,这三拨人平时是很难凑到一块儿的,就算见面了也是互相看不顺眼。但此刻,在这个神秘的地下世界里,他们却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样,互相拱手作揖,脸上堆满了亲切的笑容。
“哎呀,这不是牛头大哥吗?久仰久仰!”张福德率先打招呼。
“哟,这不是张土地吗?最近气色不错啊!”牛头也客气地回礼。
大家心照不宣。
能拿到这张黑金请柬的,那都是李老板的自己人。
既然是自己人,那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也别笑话谁。
众人寒暄著走进大殿。
殿内更加宽敞,穹顶高耸,四周立著十二根盘龙柱。
在大殿中央,摆放著一张巨大的圆形石桌,桌旁放著六把由整块暖玉雕刻而成的椅子。
“诸位,请入座。”
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在众人耳边响起。
众人抬头看去。
只见大殿的主位之上,空间微微扭曲。一个全身笼罩在黑金重甲之下、脸上戴着青铜面具的身影,凭空显现。
他并没有释放什么惊天动地的威压,但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巍峨的高山,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仰视感。
正是李长生。
“欢迎来到地心阁。”
李长生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是这里的主人,也是你们的朋友。今天请大家来,不谈公事,只谈生意,只谈享受。”
他轻轻拍了拍手。
“上茶。”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几只动作优雅的傀儡穿山甲端著托盘走了上来。托盘上,放著几只晶莹剔透的玉盏。玉盏中,碧绿的茶水荡漾,几片形状奇特的叶子在水中沉浮。
一股难以形容的清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大殿。
张福德原本还想客套几句,但当那股香气钻进鼻孔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不仅是他,旁边的山神、河伯,甚至是不需要呼吸的牛头马面,此刻也都露出了震惊到失态的表情。
“这这味道”
张福德颤抖著端起茶杯,不可置信地看向李长生。
“李老板,这茶里泡的莫非是”
他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因为那个名字,代表着天庭的最高机密,代表着王母娘娘的私家花园。
李长生淡淡一笑,语气轻松得就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哦,没什么。就是我也种了几棵桃树,这是今年新摘的嫩叶,也不知味道如何,请诸位品鉴一二。”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众人脑海中炸响。
桃树?这世上还有哪种桃树的叶子能有这种先天乙木之气?能有这种让人闻一口就仿佛年轻了十岁的生机?
蟠桃!绝对是蟠桃!
这一刻,所有看向李长生的目光都变了。
如果说之前他们只是觉得李长生是个有钱有势的妖王。那么现在,在他们眼里,这位李老板简直就是通天的大能。连蟠桃都能种?这得是多大的背景?多深的道行?
“咕咚。”
王大力二话不说,仰头就把那杯滚烫的茶水灌了下去,连茶叶都嚼碎了吞进肚子里,生怕浪费了一丝灵气。其他几位也不甘示弱,纷纷举杯。
李长生看着这一幕,心中暗爽。
这就对了。只有先把格调拉满,接下来的生意才好谈。只有让他们觉得这里高不可攀,他们才会死心塌地地维护这个圈子。
“诸位慢用。”
李长生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只是开胃菜。接下来,才是今天的正餐。”
他手一挥。大殿中央的石桌缓缓下沉,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升起的展示台。展示台上,盖著一块红布。
“第一件拍品。”
李长生目光灼灼。
“各位想必都有不少用不上的破烂或者烦恼。而我这里,恰好有一些能解决各位烦恼的小玩意儿。”
地心阁的第一场交易会,在这一杯蟠桃叶茶的震撼中,正式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