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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是一种欺骗性的存在。它能驱散寒冷,照亮黑暗,聚集人群,带来喧嚣、食物香气与人声交谈构成的、名为“文明”与“安全”的假象。但当这火光存在于荒野深处,被简陋的篱笆和瞭望台圈起,被持械守卫警惕的目光所审视,被营地里那些行色匆匆、脸上混合著疲惫、戒备与一丝不易察觉惊惶的面孔所映衬时,这份“安全感”便如同薄冰,看似坚固,实则充满了细密的裂纹,一触即碎。
空气的味道也并非纯粹的篝火、烤肉与劣质麦酒的混合。其中掺杂着浓重的牲口气味、皮革鞣制后的酸臭、铁器生锈的金属腥气,以及一种更加隐晦、却无处不在的——血腥味。不是新鲜杀戮的血腥,而是陈旧的、干涸的、渗透进泥土、木头和帐篷帆布里的、无数冒险者与猛兽搏杀后留下的、洗刷不净的痕迹。这味道混合著人群聚集的体味、汗臭,以及山林夜晚特有的湿冷,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不适的营地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人从荒野的“空旷”与“自由”,拉入到另一种更加拥挤、更加现实、也潜藏着无形规则的樊笼之中。
林牧和王猛,此刻就站在营地那扇用粗大树干钉成的、简陋大门的阴影下,接受着四名守卫目光的洗礼。守卫的装备比普通冒险者好得多,清一色的锁甲,手持长矛或战斧,眼神锐利,带着审视。他们隶属于“山巅之锤”公会,是营地实际的控制者。
“新来的?从哪来?干什么的?”为首的守卫是个三十多岁、脸上有一道刀疤的战士,声音粗粝,目光在林牧和王猛身上来回扫视,重点在他们那身比难民好不了多少的破烂行头、林牧手中的骨杖,以及王猛那把明显是刚刚经历过激烈搏斗、带着新鲜血污和缺口的剑上停留。
“迷路了。在东南边的老林子里转了几天,被野兽撵过来的。”林牧微微低着头,让篝火的光影在脸上形成一片模糊的阴影,声音沙哑疲惫,带着劫后余生的麻木感,与周围那些刚从山林中挣扎出来的冒险者如出一辙。“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处理下伤,买点补给。”
他刻意模糊了方向(说东南边的老林子),也回避了具体遭遇。在这地方,问得越少,麻烦越少。
守卫审视的目光并未放松,又看向王猛。王猛显得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想看林牧,又强行忍住,结结巴巴地补充:“是、是的,差点被头大熊给撕了,还好运气好”
“行了。”刀疤守卫挥了挥手,似乎对这种“迷路散人”的戏码见怪不怪,也懒得深究。每天都有倒霉蛋和独狼从山林里像丧家犬一样逃到这里,身上能刮出的油水有限,只要不是明显来捣乱的,他们通常不会为难。“进去吧。规矩都懂?营地内禁止私斗,禁止盗窃,禁止惹是生非。住宿、补给自己去打听。看到有我们‘山巅之锤’旗帜的地方,绕着点走。明白?”
“明白,多谢。”林牧点点头,拉着还在发愣的王猛,侧身从守卫旁边走进了敞开的大门。
踏入营地内部,喧嚣声浪和复杂的气味瞬间变得更加浓郁。营地中央几堆巨大的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四溅。围着篝火的,是形形色色的冒险者。有人类,有矮人,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披着斗篷、看不清面容的暗夜精灵或侏儒。他们大声谈笑,吹嘘着白天的收获(或损失),交换著道听途说的消息,或者只是沉默地喝酒、吃肉,眼神在跳跃的火光中显得空洞而疲惫。
帐篷之间狭窄的通道上,人流穿梭。有扛着猎物、风尘仆仆归来的猎人小队;有背着鼓鼓囊囊行囊、眼神精明、四处搭讪的游商;有浑身沾满油污、叮叮当当敲打着武器的铁匠学徒;还有穿着暴露、端著木盘穿梭在人群中的、脸上带着职业化微笑的侍女(或特殊职业者)。
而在营地边缘,靠近山壁和内侧区域,则相对安静,戒备也明显森严。那里搭建著几顶规模更大、更加整洁厚实的帐篷,帐篷周围有“山巅之锤”的成员在巡逻,帐篷门口也站着守卫。其中最大的一顶帐篷前,甚至立著一杆更高的旗杆,上面那面绣著矿镐铁锤与山峰的旗帜,在火光和夜风中猎猎作响,无声地宣示著主权。
那里,是“山巅之锤”在营地的指挥中心,也可能是仓库、重要人物居所,或者关押某些“特殊人物”的地方。
林牧的目光在那片区域停留了一瞬,便迅速移开,不敢过多注视。他需要尽快找到一个落脚点,然后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低调地获取所需的信息和资源。
“先找个地方住下,处理伤口,吃点东西。”林牧对王猛低声道,目光扫过营地两侧那些相对简陋、门口挂著木牌或简单标识的帐篷。“找那种门口人少、看起来不起眼的。”
两人沿着帐篷间的通道,向着营地深处、相对偏僻安静的角落走去。远离中央篝火的喧嚣,光线也暗淡了许多。这里大多是些独行客或小团队临时搭建的窝棚,条件简陋,但胜在便宜、安静,也少了许多目光。
很快,他们找到了一顶看起来半新不旧、门口挂著一块歪斜木牌、上面用炭笔画著一个简陋床铺图案的小帐篷。帐篷门口,一个裹着脏兮兮毯子、蜷缩在一张小木凳上打盹的、干瘦的老头,听到脚步声,抬起惺忪的睡眼。
“住宿?”老头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目光浑浊地扫过两人,“一晚上五个铜币一个人,不包吃,自己找地方解决。要热水加一个铜币。帐篷里地方小,东西自己看管好,丢了不管。”
五个铜币,在这地方不算便宜,但也不算离谱。林牧身上还有从之前卖掉赤铁矿和宁神花得来的十几个铜币,加上王猛那里可能还有点,足够支付几晚。
“两晚,两个人,要热水。”,放在老头面前的小木桌上。
老头看到铜币,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动作麻利地收起,从屁股底下摸出两把粗糙的、用兽骨磨成的“钥匙”(其实就是带标记的木片),递给林牧:“最里面那顶,靠右的。热水等会儿烧好了叫你们。自己进去吧,别吵到别人。”
林牧接过木片,和王猛一起,掀开油腻厚重的门帘,走进了帐篷。
帐篷里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狭小、低矮,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汗味和劣质烟草的混合气味。地上铺着干草和几张破烂的兽皮,就是“床铺”了。帐篷中央有一个用石块垒成的、已经熄灭的小火塘。除此之外,空无一物。条件恶劣,但至少能遮风挡雨,有个相对私密的空间。
两人放下身上简陋的行囊(主要是熊皮、熊肉和一些杂物)。林牧立刻在火塘边坐下,背靠着帐篷的支撑木杆,开始检查自身的伤势。后背的灼伤在一天的行进和战斗后,似乎有轻微发炎的迹象,传来阵阵刺痛和麻痒。其他伤口也需要重新处理。
王猛也累得够呛,靠着另一边坐下,解开身上破烂的皮甲,检查着白天被熊爪和荆棘划出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不多时,老头提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黑乎乎的陶制水壶进来,放在火塘边。“热水。省著点用。”说完,又打着哈欠出去了。
林牧用热水清洗了伤口,重新敷上最后一点草药残渣(宁神花早已用完),用干净的布条(从破衣服上撕下相对好点的部分)包扎好。又和王猛分著喝了些热水,就著冷水,吃了几块用匕首削下来、在火塘余烬上简单烤过的、半生不熟、腥臊但能提供热量的熊肉。
食物下肚,加上热水的暖意,体力恢复了一些。伤口处理过后,疼痛也有所缓解。但精神的疲惫和紧绷感,并未完全散去。这里只是暂时的栖身之所,绝非安全港湾。
“林哥,”王猛啃著熊肉,压低声音问道,“咱们接下来干啥?就在这里待着?还是”
“先打听消息。”林牧小口喝着热水,目光透过帐篷门帘的缝隙,看向外面影影绰绰的火光和晃动的人影,“了解营地的情况,赤脊山脉最近发生了什么,‘山巅之锤’在这里做什么,有没有安全离开的途径或者赚钱的门路。”
他顿了顿,看向王猛:“你等会儿,去营地中央篝火那边转转,听听那些人都在聊什么。重点是关于‘山巅之锤’、矿洞、湖畔镇,还有最近山里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记住,只听,少说,别惹事,别乱搭话。有收获,回来告诉我。”
王猛虽然看起来不太机灵,但让他去人多嘴杂的地方探听消息,总比自己这个“生面孔”直接去要好。而且,王猛那副憨直、狼狈的样子,更容易被人忽略或视为无害。
“好,林哥你放心,我保证只听不说!”王猛连忙点头,几口吃完熊肉,用袖子擦了擦嘴,掀开门帘,钻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帐篷外的阴影中。
林牧没有立刻行动。他需要一点时间,独自处理一些事情。
他确认帐篷内没有其他人,也没有明显的监视手段(“代码之眼”扫描后基本确认安全)。然后,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了那几样从地底带出的、最重要的物品。
暗青色的星灵铭牌,入手微凉,内部星云光点缓缓流转,没有任何变化。
银白色的数据丝卷,依旧冰凉柔韧,上面流动的星灵文字晦涩难懂。
金属信息板,光滑冰冷,只有靠近额头用精神感应,才能读取其中储存的地图和信息。
以及,那枚始终冰冷、沉寂,却隐隐散发著不祥气息的金属盒子。
他将铭牌、丝卷、信息板放在身边。然后,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了金属盒子上,以及意识深处那本焕然一新的“未命名的手札”上。
星灵中继站系统曾警告,这个盒子需要“净化能量场”进行暂时性稳定。在这简陋的帐篷里,显然没有这种东西。但他有手札。手札在湖底吞噬了大量腐化能量,完成了自我重构,是否具备某种程度的“净化”或“压制”能力?哪怕只是暂时的?
他尝试集中精神,用意识去“触碰”手札。没有具体的指令,只是一种“询问”和“引导”,将关于金属盒子的信息、其封印状态、以及“净化”或“稳定”的需求,传递过去。
手札的封面纹路,在他意识的“注视”下,那规律性的、冰冷的闪烁,似乎微微加快了一丝。一股极其微弱、但比之前更加清晰的、冰冷的数据流,从手札中流出,并非直接注入金属盒子,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扫描探针,缓缓地、谨慎地,扫过金属盒子的每一个表面,每一道符文,尤其是那两层互相嵌合的“暗影锁”与“地脉固封术”封印。
扫描持续了大约十几秒。然后,手札的反馈,直接出现在林牧的“代码”视野中,依旧是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的数据流:
【目标:未知加密容器(星灵遗物)。】
【当前状态:外层“暗影锁”持续缓慢流失)。内层“地脉固封术”封印强度:高(完整)。复合封印整体稳定度:中(因“暗影锁”衰弱而降低)。】
【检测到“血缘共鸣标记”(微弱,地脉系)及“腐化本源”微弱关联。】
【分析:当前环境无可用“净化能量场”。强行使用“手札”隔离,需消耗“信息熵”及“手札”自身能量储备,效果有限,且可能引发未知共鸣/反噬。】
【建议方案:利用“地脉固封术”导微量、纯粹的自然/地脉能量(非腐化),对其进行临时性“滋养”与“加固”,可略微提升外层“暗影锁”稳定性,延缓其衰弱速度。】
【提示:检测到营地附近存在微弱、纯净的“地脉能量节点”(非腐化),方位:营地西北侧,山涧上游,约三百米。可尝试前往该处,进行简易引导仪式(需消耗少量精神力及“地脉亲和”媒介)。】
“地脉亲和”媒介林牧看了看身边的几样东西。星灵铭牌或许可以?铭牌本身就是星灵造物,与地脉能量可能有一定亲和性。或者“艾莉丝的祝福”吊坠?吊坠蕴含月华之力,与自然也算同源,且之前激发潜能时展现过强大的净化与生命能量。
可以尝试。但必须谨慎,选在夜深人静、无人打扰的时候,去那个山涧上游的地脉节点处进行。
他将这个计划记下。然后,又将注意力投向那卷数据丝卷和金属信息板。
信息板里的内容他已经看过,主要是地图和留言,暂时没有新的发现。数据丝卷则依旧无法解读。或许,在营地里,能找到懂得星灵文字,或者拥有高阶精神力的法师、学者类npc?但这需要机缘,也必须极度小心,不能暴露丝卷的真正价值。
他将这些物品重新小心收好,贴身藏匿。然后,开始思考接下来在营地的行动。
首要任务是获取情报。王猛已经出去打探了。
其次,是处理身上的战利品,换取急需的金钱和补给。熊皮、熊爪、以及剩下的一些野兽材料、普通草药,都可以卖掉。需要找一个相对公道、嘴巴又严的商人。
第三,是购买一些必需品:更合身、至少能保暖的衣物,一把像样的武器(骨杖终究是临时品),一些治疗药剂和解毒剂,充足的食物和饮水。
第四,是寻找可能存在的、安全离开赤脊山脉的途径,或者短期的、不引人注目的赚钱任务。
最后,才是尝试接触可能对星灵遗物或腐化事件有所了解的“能人异士”,但这必须放在最后,且要万分谨慎。
就在他默默规划时,帐篷门帘被掀开,王猛带着一身冷气和篝火烟味,钻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兴奋和紧张。
“林哥,打听到一些!”王猛凑到火塘边,压低声音,语速很快,“营地中央那帮人,聊得最多的就是‘山巅之锤’矿洞出的事!听说他们挖到了不得了的东西,死了好多人,连他们一个很厉害的矮人队长都差点折在里面!现在矿洞那边封锁了,不让任何人靠近。”
这和之前灰衣人及中继站的信息吻合。
“还有,”王猛继续道,“听说‘山巅之锤’公会从总部调来了更多人手,好像不光是为了矿洞,还在找什么东西,或者防著什么人?营地里他们的人明显多了,盘查也严。有人说,可能和‘王朝’公会有关,‘王朝’的人最近在赤脊山脉活动也很频繁,好像在找一个玩家,悬赏高得吓人!”
林牧心中一凛。“王朝”的悬赏果然还在!而且“山巅之锤”也在加强戒备,难道“王朝”的触角已经伸到这里,甚至和“山巅之锤”起了冲突?
“还有别的吗?关于湖畔镇,或者山里其他异常?”林牧追问。
“湖畔镇那边”王猛想了想,“好像也不太平。说是治安所抓了几个形迹可疑的家伙,好像是什么‘暮光’什么的邪教徒?具体不清楚。山里的话”他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一丝惧色,“有人说,最近晚上,在山里一些地方,能听到怪声,看到不正常的亮光,还有野兽发狂袭击人的事情多了不少。都说是矿洞那事引出来的晦气”
暮光之刃的邪教徒在湖畔镇被抓?山里异常增多?这很可能都与腐化能量泄露有关!
“还有,”王猛补充道,指了指营地方向,“我回来的时候,看到营地门口又来了一队人,风尘仆仆的,好像是刚从更东边的沼泽方向过来的,带回来一些很古怪的、像是化石又像是金属的碎片,还有伤员,伤得很怪,不像是普通野兽弄的。现在那些人被‘山巅之锤’的人带进去问话了,神神秘秘的。”
从沼泽方向来的?带回古怪碎片和奇怪的伤员?沼泽地图上标记的“腐叶沼泽”,就在“山脉之心”坐标点附近!难道沼泽那边也出事了?还是说,那些碎片和伤员,与腐化泄露有关?
林牧的心沉了下去。情况比他预想的更加糟糕。腐化的影响,似乎正在以矿洞和湖底囚牢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赤脊山脉,正在滑向危险的边缘。
而他们,此刻就身处这风暴边缘的营地之中。
“知道了。你做得不错。”林牧对王猛点点头,“先休息吧。明天一早,我们去把东西卖了,换点补给。记住,管好嘴巴。”
王猛连连点头,在干草铺上躺下,很快响起了鼾声。
林牧却毫无睡意。他靠在木杆上,目光穿过门帘缝隙,望着外面营地中明明灭灭的火光,耳边是远处隐约的喧嚣和风声。
情报零碎,但拼凑出的画面,已经足够令人不安。
“山巅之锤”的戒严,“王朝”的追捕,暮光之刃的活动,腐化能量的扩散,沼泽方向的异动这小小的流浪者营地,如同一个微缩的舞台,各方势力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而他,一个身怀重宝、被多方追索、又知晓部分真相的“流亡者”,该如何在这复杂的棋局中,找到那一线生机,甚至落下一枚属于自己的棋子?
他缓缓闭上眼睛,意识沉入那片冰冷的、闪烁着数据流光的深处,与那本静默的“未命名的手札”相对。
前路艰险,步步惊心。
但他必须走下去。
(第三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