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绛挽刚沐浴完毕,带着一身清冽的水汽,心情却并未因此好转
他看到斗篷人,想到自己今天屈尊回到那个破家的经历,一股无名火又涌了上来
“我让你查的东西,怎么样了?”
他语气不善,带着兴师问罪的意味,“我今天可是好心回去了一趟,简直恶心透了!”
“那种掉色的地板,简直不想再踩上去一次”
“还有那陈旧的家具,一股子寒酸味”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抱怨,将那个家的破败与家人的愚蠢再次用最刻薄的言语描述了一遍,仿佛不将胸中的郁气全部倾泻出来就不罢休
斗篷人依旧安安静静地站着,宽大的兜帽低垂,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收纳盒,承载着他所有的恶意与烦躁
直到云绛挽发泄完毕,微微喘气时,斗篷人才沉默地上前,将一份新的资料轻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云绛挽瞥了一眼那叠纸,却没有立刻去拿
他反而将不悦的目光投向斗篷人那遮掩得严严实实的脸,语气带着一种被冒犯的挑剔:
“你是不会说话吗?”他微微眯起眼,“不能自己念给我听?难道还要我亲自看这些无聊的东西?”
斗篷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那宽大的斗篷出现了细微的、不自然的颤抖,仿佛其下的身躯正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或许是痛苦,或许是挣扎,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情绪
但他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云绛挽将他这细微的反应收入眼底,嗤笑一声,仿佛在看一场拙劣的哑剧
他还是带着几分嫌弃,用两根手指拈起了那份资料,懒洋洋地翻阅起来
资料上的信息比之前的更加具体,也更加诡异:
关于弟弟:三年前这家人刚搬来时,邻居确实目睹过一个年幼的男孩的存在
父亲母亲偶尔会带他外出,但大约一个月后,这个男孩就凭空消失了
有好奇的邻居问起,父母总是含糊其辞,眼神闪烁
渐渐地,有一种私下流传的说法,认为这家人心狠,孩子恐怕是遭遇了不测,但他们无法接受现实
关于雾潮:雾潮是在一个普通的日子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没人知道它究竟是什么,只知道外界那永不消散的浓雾就是它的体现之一
但雾潮对普通人其实没有太大的影响,只是出行会不方便
但是,对那家人可不一样
自那以后,这家人开始变得诡异
父亲和哥哥偶尔还是会出门,但归来时身上常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问及去向,他们的回答也变得古怪而混乱
关于禁锢:雾气越来越浓,许多邻居不堪其扰纷纷搬走
但奇怪的是,这家人似乎极度渴望离开这个鬼地方,却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捆住,总是走不掉
关于姐妹:姐姐会每年在固定时间回来一次
而最让斗篷人感到困惑的是妹妹
他观察到,每次妹妹回来的这七天,恰好是雾潮最浓烈的时候,其性格似乎都有微妙的不同,有时怯懦,有时张扬,但容貌却始终如一
看到这里,云绛挽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仿佛被这些冗长的信息玷污了眼睛,随手将资料扔在地上
“谁想知道这种无聊的东西!”他语气恶劣,带着被浪费了时间的恼怒
“过程怎么样关我什么事?我只要结果!听懂了吗?结果!”
斗篷人对于被扔在地上的资料,没有任何表示
他只是默默地走上前,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散落的纸张捡起,整理好,然后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阴影之中,离开了客厅
云绛挽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冷哼一声
将自己重重地摔进柔软的沙发里,倒头躺下
“真是烦透了”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那颗泪痣也仿佛黯淡了些许,“这里的一切都配不上我”
斗篷人的别墅内,时间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
云绛挽慵懒地陷在客厅那张唯一能入他眼的柔软沙发里,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一缕淡金色的菟丝花丝线,享受着这片空间与世隔绝的安宁
尽管在他眼中这安宁依旧配不上他的格调
夜色渐深,窗外灰蒙蒙的雾气似乎比白日更加浓郁粘稠,将一切景物都吞噬殆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灰白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哭泣声,如同冰冷的蛛丝,悄无声息地穿透了别墅的墙壁和结界,钻了进来
起初很轻,像是远处风穿过缝隙的呜咽,但很快,那声音便清晰起来
是一个小孩的哭声,悲悲切切,凄凄惨惨,带着无尽的委屈和哀怨,在寂静的夜里反复回荡,难听死了
云绛挽好看的眉头瞬间拧紧,那点慵懒闲适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撕得粉碎
他猛地从沙发上坐起,赤着脚,他嫌弃斗篷人准备的拖鞋不够舒适快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翻涌的雾墙,什么也看不清,但那哭声却仿佛近在耳边,锲而不舍地往他脑子里钻
他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暴戾,猛地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对着外面浓得化不开的雾气,用那清冽却淬了毒的声音厉声斥骂:
“难听死了!鬼哭狼嚎什么?!”
“什么下贱货色,也敢在我耳边吵闹?”
“声音这么刺耳,人肯定也丑得不堪入目!滚远点!”
他的话语刻薄而恶毒,带着强烈的精神攻击性
窗外的哭声似乎被他这毫不留情的斥责噎住,停顿了一瞬
然而,下一秒,那哭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陡然拔高,变得更加凄厉、更加尖锐!
不再是单纯的悲伤,而是融入了无尽的怨恨与控诉,如慕如怨,如泣如诉,不绝如缕,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持续不断地刺穿着人的耳膜与神经
“啊啊啊啊啊——!”
云绛挽猛地抬手捂住了耳朵,发出一声尖锐而愤怒的尖叫!
这并非恐惧,而是纯粹的、被低等存在挑衅后产生的极致烦躁与暴怒!
“烦死了!这个鬼地方!这个鬼任务!”他放下手,原本空灵的眸子此刻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因怒意而染上艳色,眼角的泪痣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夺人心魄,也散发着不祥
“怎么敢怎么敢让我待在这种地方,听这种污秽的声音?!”
伴随着他失控的情绪,一股无形无质、却磅礴恐怖的精神污染,以他为中心,如同投入静水的水滴,激起一圈圈肉眼不可见、却能清晰感知到的剧烈涟漪,向着四周悍然扩散!
这污染并非针对物理存在,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与灵魂层面
它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在微微颤抖、扭曲,光线产生了一瞬间的畸变
窗外那如泣如诉、纠缠不休的哭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扼住,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尖锐的变调后,戛然而止
世界,重新陷入了一片死寂
连原本窗外雾气那细微的流动声都消失了,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刚才那恐怖的精神风暴彻底抹除
云绛挽站在窗前,微微喘息着,胸口因愤怒而起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抬手,漫不经心地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黑色长发,指尖拂过那颗愈发妖异的泪痣,空灵的眸子恢复了平时的冷漠,但深处却多了一丝冰冷的决意
他望着窗外那吞噬一切的浓雾,一个简单、粗暴,却无比符合他性格的念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吵死了只要将制造噪音的源头彻底毁掉就行了吧?”
他低声自语,语气平静得可怕
“所谓副本,所谓的异常,源头不就是那个藏头露尾的副本boss吗?”
“如果解决掉副本boss,那这个该死的鬼地方是不是就会塌掉”
想到这一点,他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近乎纯真的、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期待笑容
他不再犹豫,甚至没有通知那个神出鬼没的斗篷人
径直转身,走到别墅大门前,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扇象征着安全的门
门外,是浓郁到化不开的、仿佛有生命的雾潮,以及潜藏在雾中、未知的危险
云绛挽毫不在意地一步踏出,修长挺拔的身影瞬间被灰白的雾气吞噬
浓雾依旧包裹着一切,但比起刚才,似乎稀薄了不少,也不再具有那种粘稠得化不开的质感
云绛挽慢悠悠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鞋跟敲击水泥路面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经过他刚才那无差别的精神冲击,原本潜藏在雾中蠢蠢欲动的窥视感和低语声都彻底消失了,连雾气本身仿佛都带着一种惊魂未定的瑟缩,正在一点点不甘地退散
他能感觉到,那令人厌烦的哭声源头,最终指向的,正是他那栋破旧的家
“啧”云绛挽不耐地咂了下嘴,精致绝伦的脸上满是嫌恶
“应该今天早上就顺手解决掉的”
他把责任理所当然地推给了那未曾谋面的副本boss
“都怪那藏头露尾的东西,怎么不早点出来找死?”
还有那一家子蠢货家人,以及那个不自量力、最后不知下场的姐姐,在他眼中统统都是浪费他时间的垃圾
当他踱步到那栋熟悉又厌烦的别墅门口时,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身影——斗篷人
他依旧穿着那身宽大的黑色斗篷,静静地站在别墅锈蚀的铁艺大门外,如同一个守墓人
而别墅那扇厚重的木门,此刻竟大敞四开,门内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没有任何光线透出,仿佛一个择人而噬的黑洞,散发着比周围雾气更加浓重的不祥气息
斗篷人对于云绛挽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兜帽下的目光无声地落在云绛挽身上
云绛挽看见他,原本就恶劣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一股无名火直接涌了上来
!他几步走到斗篷人面前,根本不管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
“你在这里做什么?当门神吗?”
“看看你找的这是什么鬼地方!连个觉都不让人睡安稳!”
“还有你那别墅,安全区?连点噪音都隔不开!废物!”
“”
他刻薄的话语如同冰雹般砸向斗篷人,将今晚所有的烦躁都宣泄在这个沉默的出气筒身上
斗篷人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宽大的斗篷将他所有的情绪都掩盖得严严实实,对于云绛挽的责骂,他没有丝毫反应,既不辩解,也不退缩,只是静静地承受着
云绛挽发泄完毕,觉得跟这个哑巴多说无益,浪费口舌
他冷哼一声,不再看斗篷人一眼,目光转向那扇洞开的、如同怪物巨口般的大门
里面,就是一切的源头,那个吵了他清净、让他不得不亲自跑这一趟的罪魁祸首所在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评估风险,径直迈开步子,踏入了那片浓郁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
他的身影瞬间被门内的漆黑吞没,消失不见
目送着云绛挽消失在门内,斗篷人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
他微微转动头部,似乎看了一眼周围正在加速消散的雾气,以及这片死寂的、仿佛刚刚被某种力量净化过的小区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从斗篷下逸出
那叹息声中,听不出是担忧还是解脱,更像是一种如释重负?
随后,他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他没有返回自己那栋安全的别墅,也没有跟随云绛挽进入那危险的家
而是转过身,迈开步子,朝着与两栋别墅相反的、小区大门口的方向,步伐坚定地离开了
他的身影逐渐融入还未完全散去的薄雾中,最终消失不见,仿佛他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确保云绛挽踏入那扇门,而如今任务完成,他便飘然远去
别墅门口,只剩下那扇大敞的、幽深莫测的门
雾气仍在消散,但一种更沉重、更本质的黑暗,似乎正从那栋破旧的别墅内部,悄然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