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月公主的满月宴后,圣旨正式下达翊坤宫。
苏培盛满面笑容地宣旨:
“咨尔莞贵人甄氏,柔嘉成性,淑慎持躬,诞育皇嗣有功,深慰朕心。仰承皇太后慈谕,册封为嫔。钦此!”
“臣妾谢皇上隆恩,谢皇太后恩典!”
甄嬛身着吉服,恭敬叩首。
膝下金砖冰凉,心中却并无多少晋位的欣喜,反而沉甸甸的。
嫔位,是一宫主位之始。按宫规,她理应迁出翊坤宫,另居一殿。
果然,皇帝当日驾临翊坤宫,看望过胧月后,便看似随意地提起:
“世兰,如今莞嫔已晋位份,再居东配殿,于礼制不合。朕瞧着,长春宫如今空着,不如……”
他话未说完,年世兰已放下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打断道:
“皇上莫不是嫌臣妾照顾不周吗?”
她抬起眼,凤眸中并无波澜,语气却带着娇纵:
雍正看着她护犊般的姿态,想起她护持龙胎的“功劳”,又思及前方战事正倚重年羹尧,到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
他无奈地摇摇头,带上几分安抚的笑意:
“朕岂会不信你?只是怕委屈了你,既要协理六宫,还要替你照看莞嫔和公主,过于辛劳。”
“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本分,谈何辛劳?”
年世兰见皇帝松口,亲自斟了杯茶递过去:“只要莞嫔和公主平安,臣妾便不觉得委屈。皇上若真疼臣妾,就准了臣妾这点私心吧。”
皇帝接过茶盏,算是默许。
他看向一旁垂首不语的甄嬛,温言道:
“既如此,莞嫔便暂且仍居翊坤宫,一切事宜,仍由华妃照料。”
“臣妾……谢皇上、娘娘体恤。”
甄嬛低头谢恩,心中五味杂陈。但眼下,除了依附于这强大的羽翼之下,她似乎别无选择。
消息传到景仁宫,皇后正对镜簪花。
剪秋低声道:“娘娘,皇上已准了华妃所请,莞嫔仍留居翊坤宫。”
皇后动作未停,镜中映出的笑容温婉依旧,眼底却掠过一丝冷光:
“年世兰倒是越发跋扈了,连皇上的话都敢驳。不过……这样也好。”
她放下玉簪,语气悠然:
“莞嫔晋封,却连一宫主位的实权都没有,如同被年世兰圈养的金丝雀,时间久了,心中岂能无怨?更何况……”
她顿了顿,眼中算计更深:
“皇上如今去看胧月,次次都要经过年世兰的眼皮子。你说,皇上是更念着莞嫔呢,还是更念着……能时时见到莞嫔的那张脸,所像的那个人呢?”
剪秋会意:“娘娘的意思是……”
皇后轻笑一声:
“去告诉安常在,让她得空多去翊坤宫给莞嫔道喜,说话伶俐些。尤其是,多提提皇上如今对莞嫔母女的‘格外爱重’。”
“是,娘娘。”
几日后的一个午后,安陵容果然前来翊坤宫“道喜”。
她看着被乳母抱下去的胧月,脸上堆着羡慕的笑:
“姐姐真是好福气,一举得女,又晋了位份。皇上如今来翊坤宫这般勤,可见对姐姐和公主是何等上心。妹妹听闻,昨日皇上还赞姐姐身着湖蓝宫装,清雅脱俗,颇有……颇有故人之风呢。”
她话说到最后,声音渐低,似是无心之语。
甄嬛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
故人?哪个故人?
她下意识地看向坐在上首的年世兰。
年世兰正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护甲,闻言,眼皮都未抬,只冷冷道:
“安常在如今是越发会说话了。皇上日理万机,来翊坤宫是看胧月,也是体恤本宫协理六宫辛劳。什么故人不故人的,也是你能妄加揣测的?”
安陵容脸色一白,忙起身告罪:
“嫔妾失言,娘娘恕罪!”
“罢了,本宫乏了,你退下吧。”年世兰不耐地挥挥手。
殿内重归寂静。
甄嬛心中却因那句“故人之风”泛起涟漪。
她偷眼觑向年世兰,只见她神色如常,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当夜皇帝来用膳时,年世兰却似无意间笑道:
“皇上,您昨日夸莞嫔那身湖蓝衣裳好看,倒让臣妾想起,库房里还有匹月影纱,也是这个颜色,清凉透气,最适合夏日做衫。不如赏了莞嫔做夏衣可好?也全了皇上这份‘眼光’。”
皇帝闻言,目光在甄嬛身上停留片刻,笑意深了些:
“世兰有心了。那匹纱……嗯,确是难得,就赏给莞嫔吧。”
他话中微妙的停顿,和那愈发温和的目光,让甄嬛心中的疑窦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不断扩大。
故人……月影纱……皇上这目光,透过她,究竟在看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