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庄小产一事,如一场寒冬暴雪,给后宫笼罩上肃杀之气。皇帝痛失皇嗣,一连多日面色沉郁,连前朝政务都带上了几分火气。
翊坤宫内, 气氛却有些微妙的不同。
自那日甄嬛表明心迹后,年世兰待她,似乎少了些刻意的刁难与居高临下的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自己人”的随意。
她依旧会让甄嬛陪读《战国策》,但不再只是单方面的考较与训诫,偶尔也会就书中谋略与甄嬛探讨几句,虽语气依旧算不上温和,却俨然有了一丝切磋的意味。
这日,甄嬛正诵读《楚策》,读到“心摇摇然如悬旌”一句时,忽觉一阵恶心袭来,她强忍不适,声音却不由微顿。
“怎么了?”年世兰抬眸,锐利的目光立刻捕捉到她的异样。
“臣妾失仪,”甄嬛忙放下书卷,掩口道,“只是忽然有些……头晕恶心。”
年世兰眉头微蹙,打量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对颂芝道:“去传太医。”
“娘娘,不必劳烦……”甄嬛欲推辞。
“多嘴,”年世兰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在本宫这儿病恹恹的,传出去像什么话。”
太医很快赶来,正是温实初。
他仔细为甄嬛诊脉,手指搭上腕脉不过片刻,脸色便是一变,随即又仔细探了许久,额角竟渗出了细汗。
他收回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微臣……微臣恭喜皇上!恭喜华妃娘娘!恭喜莞常在!莞常在这是喜脉!已有一月有余了!”
“哐当——”
年世兰手中把玩的玉如意掉落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凤眸圆睁,死死盯着甄嬛尚且平坦的小腹,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又猛地涌上一股异样的潮红。
喜脉?!
甄嬛……有孕了?!
在她翊坤宫里?在她年世兰的眼皮子底下?!
巨大的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前世今生,她对“子嗣”二字的执念与痛楚,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冰冷的小腹,那里……曾经也有过一个孩子……是被那欢宜香,被那对至尊的夫妇……
恨意、嫉妒、酸楚、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难言的悸动,在她胸中疯狂翻涌!
皇上……皇上果然让甄嬛有了孩子!
甄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懵了。
她下意识地捂住小腹,心中五味杂陈。
这是她和皇上的孩子……可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在眉姐姐刚刚经历丧子之痛后……而且,是在华妃的翊坤宫里诊出的喜脉!
殿内死一般寂静。
温实初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良久,年世兰才缓缓弯腰,捡起地上的玉如意。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但当她直起身时,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冷峭,只是那眼底深处,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惊涛骇浪。
“哦?”
她轻轻摩挲着玉如意,声音出奇地平静,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这倒真是……天大的‘喜讯’啊。”
她目光转向甄嬛,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莞常在,真是好福气。”
甄嬛迎上她的目光,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年世兰接下来的话,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温太医,”
她看向温实初,语气斩钉截铁:“莞常在的胎,就由你全权负责。给本宫用最好的安胎药,若是莞常在和龙胎有半分差池,本宫唯你是问!”
“颂芝,即刻去养心殿和景仁宫报喜!再传本宫令,翊坤宫即日起闭门谢客,任何人不得打扰莞常在静养!莞常在的一切饮食起居,皆由你亲自经手,不得有半点疏漏!”
“周宁海,给本宫把翊坤宫守得像铁桶一般!连只陌生的苍蝇都不准放进来!”
一连串的命令,迅疾而冷酷,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她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宣告——这个孩子,她年世兰,护定了!
甄嬛怔怔地看着她。华妃……这是在保护她?保护这个孩子?
年世兰走到甄嬛面前,俯下身,冰冷的护甲轻轻抬起甄嬛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莞常在,”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诡异的亲昵和警告:
“听见了吗?你的福气,现在攥在本宫手里。给本宫好好活着,平平安安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若是有人敢打他的主意……”
她凑近甄嬛的耳边,气息冰冷,一字一顿:
“本宫就扒了她们的皮!”
这一刻,甄嬛清晰地感受到,华妃对她的“庇护”,已不再仅仅是利用和结盟。
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她们被一种更尖锐、更残酷的命运捆绑在了一起。华妃对皇嗣的执念,对敌人的恨意,都将转化为对这个孩子极致的、甚至可能扭曲的“保护欲”。
消息传出,六宫皆惊。
皇帝大喜过望,赏赐如流水般涌入翊坤宫,更是破例封了甄嬛为“贵人”。
皇后在景仁宫捏碎了手中的佛珠,脸上却还得维持着端庄的笑意。
甄嬛有孕,还在华妃宫中!这简直是给年世兰递了一把最锋利的刀!
安陵容在延禧宫听到消息,将手中正在刺绣的帕子撕扯得粉碎!
姐姐有孕了?!
在华妃的庇护下?!
那自己……岂不是永远也无法企及了?
绝望和嫉妒如同毒蛇,狠狠噬咬着她的心。
翊坤宫,仿佛一夜之间,成了后宫最坚固的堡垒,也是最危险的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