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为楚合从，说韩王曰：‘韩地险恶，山居……’”
“停。”半阖着眼的年世兰忽然开口，打断了甄嬛的诵读。
甄嬛依言停下，抬眼望去。
年世兰缓缓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她：“苏秦说韩王‘宁为鸡口，无为牛后’。莞常在，依你之见，在这后宫之中，是做那‘鸡口’痛快，还是为那‘牛后’安稳？”
这问题极其刁钻险恶，直指后宫生存之道的核心——是依附强者苟安，还是自立门户冒险？
甄嬛心念电转，放下书卷，谨慎应答：“回娘娘，臣妾愚见，无论是‘鸡口’亦或‘牛后’，首要在于……能否活下去。唯有先活下来，站稳脚跟，方能谈及其他。”
她避开了直接选择，将重点拉回了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年世兰凝视她片刻，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好一个‘先活下来’！你倒是清醒。”这话不知是赞是讽。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周宁海的身影出现在珠帘外，面色有些迟疑，欲言又止。
“什么事？鬼鬼祟祟的。”年世兰懒懒问道。
周宁海瞥了一眼甄嬛，略显踌躇：“回娘娘……是有些……琐事禀报。”
年世兰却浑不在意地挥挥手：“说吧。莞常在如今住在翊坤宫，不是外人。”
周宁海闻言，立刻躬身，再无迟疑：
“嗻。娘娘，刚得的消息，齐妃娘娘在内务府大动肝火，摔了东西，斥责内务府奴才狗眼看人低，将时新的料子都紧着……紧着翊坤宫送，慢待了她和三阿哥。”
年世兰嗤笑一声，眼中满是鄙夷：“蠢货！也就这点出息了。由她闹去，不必理会。”
“娘娘说的是！”周宁海附和道，却并未立刻退下，脸上再次浮现犹豫之色，“还有一事……”
“说。”
“皇上……皇上下了口谕，莞常在一应用度，仍按碎玉轩旧例，由内务府单独供给，不……不经咱们翊坤宫的手。还特意赏下了龙涎香，供莞常在日用。”
周宁海说完，头垂得更低，殿内空气瞬间凝滞！
“啪”的一声轻响，年世兰手中的团扇被她猛地合上！
她脸上的慵懒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山雨欲来的平静。
她缓缓坐直身体，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子，先是扫过周宁海，随即，猛地钉在了甄嬛脸上！
甄嬛在她目光扫来的瞬间，心脏也是猛地一沉！
皇上此举是何意？是厚爱？是保护？还是……不信任翊坤宫？不信任华妃？
她立刻起身，屈膝行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感激：
“定是皇上体恤娘娘协理六宫辛劳，不忍让娘娘为臣妾琐事烦心，才做此安排。臣妾惶恐，感念皇上与娘娘厚爱！”
她巧妙地将原因引向“体恤华妃”，试图化解这致命的猜疑。
年世兰死死盯着她，仿佛要透过她的皮囊，看穿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殿内死一般寂静，只剩下熏香燃烧的细微哔剥声。
许久，年世兰才发出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冷笑：
“哦？是么？皇上……还真是‘体贴’本宫，也‘厚爱’妹妹你啊。”
她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带着渗骨的寒意。
皇上这分明是在防着她年世兰！怕什么？呵！不就是怕这断子绝孙的欢宜香伤了甄嬛的身子吗！皇上，你果真从没有想过我……
年世兰极力的克制着这股滔天的怒意，银牙咬碎，拼命地理着思绪：
好，很好！皇上越是想将你隔开，本宫就越是要将你牢牢绑在身边！本宫要让你清清楚楚地知道，你的命，到底攥在谁的手里！
“既然是皇上的恩典，那你便安心受着。”
年世兰的声音终于恢复了平静，却比刚才更令人毛骨悚然：
“起来吧。”
“谢娘娘。”
“周宁海，”
“奴才在！”
“滚下去。”
“嗻！”周宁海如蒙大赦，连忙退下。
甄嬛依言起身，垂首而立，手心已是一片冷汗。
“继续读。”年世兰重新靠回榻上，闭上眼，语气淡漠，仿佛刚才的惊雷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