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听闻此话，心中却是一暖。
孙老头这番话，虽是叹息，却并无半分讥讽之意，反而句句都是发自肺腑的提点。这与宗门内其他修士那种赤裸裸的鄙夷和无视，截然不同。
他拜入孙老头门下已有一年多，虽说平日里尽心尽力，但心中更多的还是将其当做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树，一种利益交换。直到此刻，他才从对方身上，真正感受到了一丝长辈对晚辈的关切之情。
这份情，在这冰冷的修仙界中，何其珍贵。
林凡心中感动，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只是躬身一揖，姿态比之先前愈发恭敬了几分。
“弟子多谢师父点拨，弟子定当谨记在心。”
“罢了，老夫也只是随口一说。修仙之路，终究还是要靠你自己去走。”孙老头摆了摆手，似乎不愿在此事上多言，浑浊的目光再次投向林凡，“你自己选吧，那几个去处，你想去哪里？”
林凡闻言，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垂下头，脑海中快速地将那几个选择的利弊权衡了一遍。
灵兽园，活计不累，但终日与那些灵智未开的畜生为伍，腥臊恶臭尚在其次，关键是那些灵兽脾性难料，一个不慎，便可能落得个被撕碎吞食的下场，变数太多，不妥。
守山门，看似清闲，但迎来送往，最是容易得罪人。而且长年累月地站桩，抛头露面，对需要隐藏秘密的他而言，更是大忌。
思来想去，便只剩下了那最后一个选择——废料谷。
“负责分拣处理宗门各处送来的废丹、废器、以及各种杂物秽气冲天，灵气混杂但若是运气好，倒也能从那些废料中，淘到些许有用的东西。”
师父的话，在他脑海中再次回响。
旁人看来，这废料谷无疑是所有差事中最苦、最脏、最没有前途的一个。但对林凡而言，这几个缺点，却恰好是他最不在意的。
至于那唯一的优点，却让他心中微微一动。
前世的小说里，这种地方主角一般都有极大概率捡到什么逆天功法、残缺法宝的。
而且，那地方人迹罕至，人人避之不及，正好方便他隐藏身形，潜心苦修，不必担心被人打扰。
一念及此，林凡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他抬起头，对着孙老头，恭声说道：“启禀师父，弟子愿去废料谷。”
“哦？”孙老头闻言，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那地方可是所有差事里最苦的，灵气混杂不堪，对修行百害而无一利，你可想清楚了？”
“弟子想清楚了。”林凡的语气十分坚定，“弟子资质愚钝，深知单靠苦修，此生怕是筑基无望。与其在那些看似清闲的岗位上消磨心气，倒不如去废料谷那等地方，多接触些丹、器、符、阵的废弃之物，或许能增长些见闻，于杂学一道上，另辟蹊径，日后也好有一技傍身。”
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倒也合情合理。
说完，林凡略一迟疑，又补充道：“而且不瞒师父，弟子为求更多修炼资源，以弥补资质之缺，近来一直在私下研习制符之术。如今已能勉强绘制些许不入流的符箓，换取灵石。这废料谷人迹罕至，也正好方便弟子继续钻研，不至引人注目。”
他决定，还是将此事向师父稍稍透露一二。一来是想看看师父的反应，二来，也是想借此进一步解释自己选择废料谷的动机，让其显得更为可信。
谁知，孙老头听完他这番“坦白”，脸上非但没有惊讶，反而露出了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
“制符？哼，你这小子，真当老夫是瞎子不成？”
孙老头冷哼一声，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光。
“你隔三差五便往外门坊市跑，每次回来，储物袋里便多出些许灵石和制符材料，你以为老夫会不知道？”
林凡闻言，心中猛地一跳，脸上血色瞬间褪去了几分，强自镇定，但其后背霎时间竟是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自以为行事隐秘，每次去坊市都改换形貌，小心翼翼，却不曾想，自己的一举一动，竟早就在师父的眼皮子底下了！
孙老头看着他那副惊疑不定的模样，继续用那沙哑的嗓音，不紧不慢地说道：
“小子，你太小看这修仙界了。外门坊市那几家像样的商铺，背后哪个没有内门弟子甚至执事的影子？那几个常年摆摊售卖符箓的符师，哪个不是依附于某个势力，或是背后有人？你一个无名无姓的生面孔，三番两次地拿出符箓来卖，虽然都只是些不入流的货色，但时间一长，也足以引来旁人的觊觎。”
“若不是老夫看你还算用心，托坊市里的一个老友暗中打了声招呼，你以为你能次次都那般安安稳稳地换回那些灵石？怕是早就被人堵在哪个暗巷里，连人带储物袋，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林凡头顶浇下，让他从头凉到了脚。
他这才猛然惊醒，自己那些所谓的谨慎和伪装，在真正的修仙界潜规则面前，是何等的幼稚可笑！自己这段时间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并非是自己藏得有多好，而是因为自己一直都活在师父的羽翼庇护之下。
若是没有师父林凡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如今会是何等下场，好在自己足够小心，师父只提及自己售卖符箓之事，却并未提及自己购买法术和法器之事，如此看来，改头换面的决定可太明智了。
一股后怕之情，混合着深深的感激，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再次对着孙老头，深深地弯下了腰。这一次，却是发自内心的敬畏与信服。
孙老头见他这副模样，知道他已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便也不再多言敲打。他话锋一转，浑浊的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不过，老夫也着实奇怪。你既然有这制符的手艺，看样子进境还不慢，想来灵石应是不缺的。可为何你的修为，却迟迟停在炼气二层，不见半分长进？莫非你将换来的灵石，都用在别处了？”
这才是孙老头今日提点他这番话的真正用意。在他看来，这弟子有悟性，有毅力，还有了赚取资源的门路，按理说修为不该如此不堪。
林凡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师父在考较自己了。他自然不敢暴露自己已经突破至炼气四层，并且修习了许多基础法术的实情，连忙将早已想好的说辞，恭敬地道出：
“师父明鉴。弟子弟子乃是下品四灵根，修炼所需灵气，本就远超寻常修士。制符所得的些许灵石，除了购买材料，大半都用来购置药材进行药浴淬体，以求稳固根基。弟子深知根基之重，不敢有丝毫冒进，故而修为进展，才显得如此缓慢。”
这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四灵根修炼本就艰难，花费巨大，再加上注重根基，修炼速度慢一些，也属正常。
孙老头听了，盯着林凡看了半晌，见其神色诚恳，不似作伪，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也罢，小小年纪，便知根基为重，不急于求成，有这份心性，也算难得。”
他挥了挥手，算是认可了林凡的说辞和选择。
“此事，老夫会为你办妥。两日后，我会叫人带你去废料谷。你且回去准备吧。”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废料谷那地方，虽然腌臢，但也藏着不少前人留下的东西。你既有心钻研杂学，到了那里，凡事多留个心眼，是福是祸，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是，弟子明白。多谢师父成全！”
林凡再次躬身一拜，而后便小心地退出了山谷。
回头望了一眼那被禁制隐去身形的谷口，林凡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今日与师父的这番对话，给他上的这一课，远比他这两年看过的任何典籍，都要来得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