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在无边黑暗中沉浮，时而感受到刺骨的冰冷，时而又被一股温润柔和的力量包裹。叶辰感觉自己像是暴风雨中海面上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却又总能在最后关头被拉回。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极度的虚弱和空乏感将他从深沉的黑暗中唤醒。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绣着淡雅兰花的床顶帷幔——这是凝月峰，林婉婉的闺房。
他试图动一下，却感觉全身像是被掏空了一般，软绵绵的使不上半点力气，每一寸经脉都传来隐隐的抽痛，尤其是丹田位置，那种空荡虚弱的感觉尤为明显，仿佛那里原本燃烧着一轮烈日，如今却只剩下一点微弱的余烬。
九阳神体本源……真的失去了一半。
叶辰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感受着体内那跌落到筑基初期，甚至比当初还要不如的孱弱灵力，一种巨大的失落和恐慌不可避免地涌上心头。习惯了力量带来的底气和速度，骤然失去，这种落差足以让人发疯。
“你醒了？”
一个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沙哑的声音在床边响起，语气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小心翼翼？
叶辰偏过头，看到林婉婉就坐在床边的绣墩上。她换了一身干净的月白常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桃花眼中蕴含的生机已经回来了，只是此刻，那眼中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的愧疚，以及一种叶辰从未见过的、水一样的柔软。
她看起来清瘦了些，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显然这段时间并未好好休息。
“师……尊……”叶辰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林婉婉立刻端起旁边小几上一直温着的一碗灵药，用玉勺轻轻搅动，舀起一勺，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才递到叶辰唇边：“别说话，先喝药。这是用千年血参和九转还魂草为主药熬制的，固本培元。”
她的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叶辰，生怕他有一丝不适。
叶辰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这样的林婉婉，让他感到陌生，甚至有点……毛骨悚然。他还是习惯那个会瞪他、会抽他、会半夜把他拎起来“双修”的妖女师尊。
“我……自己来。”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
“别动。”林婉婉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却又软得能滴出水来，“你现在需要休息。”
她固执地将勺子抵在他唇边，叶辰无奈，只好张口喝下。药汁苦涩，却带着一股暖流滑入腹中，稍微缓解了那股空乏感。
一碗药喝完，林婉婉细心地用丝帕替他擦了擦嘴角，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然后，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眼神里的愧疚几乎要将他淹没。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凝滞和尴尬。
最终还是叶辰受不了这诡异的沉默，干咳一声，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打破僵局：“咳咳……那什么，师尊，您没事了吧？看样子死气是驱散了？”
林婉婉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嗯，多亏了你……”
她顿了顿，似乎下面的话难以启齿，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叶辰……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让叶辰愣住了。
那个高高在上、永远掌控着一切的林婉婉，竟然会对他道歉？
林婉婉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叶辰，眼中充满了痛苦和决绝：“是我太自私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的九阳神体是解决我玄阴之体隐患的关键。我强迫你双修，美其名曰互助，实则……就是将你当成了延续我生命的炉鼎。”
“我本以为，只要控制得当，对你虽有损耗，但凭借双修之功，也能弥补。可我低估了体内封印的反噬之力，也高估了自己的掌控力……最终，还是让你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失去一半神体本源……此生怕是……大道难期。叶辰，是我毁了你……”
看着林婉婉眼中滚落的泪珠，以及那毫不掩饰的悔恨和痛苦，叶辰心中五味杂陈。有怨气吗？当然有。任谁被如此算计，落得这般田地，都不可能心平气和。
但奇怪的是，看到她现在这副样子，那怨气似乎又没那么强烈了。尤其是想到她濒死时自己的恐慌，以及做出选择时那股不顾一切的冲动……
他叹了口气，扯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师尊，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路是我自己选的，后果我自己担着。再说了，我现在不是还没死吗？好歹……也算救了您一命，扯平了？”
他试图用玩世不恭来掩饰内心的波澜。
“扯不平！”林婉婉却猛地抓住他的手，握得紧紧的，仿佛怕他消失一般，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永远都扯不平！叶辰，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强迫你做任何事。我会用我的一切，来弥补你，守护你。只要我林婉婉活着一日，就绝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她的眼神无比认真，带着一种近乎誓言般的庄重。
叶辰被她眼中炽烈的情感烫了一下，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有些不自然地想抽回手，却被林婉婉紧紧地握住。
“那个……师尊，您别这样，我有点瘆得慌……”叶辰讪讪道，“您还是变回以前那样吧，打我骂我都行，突然这么温柔，弟子承受不起啊……”
林婉婉被他这话逗得破涕为笑，但那笑容却带着泪，她轻轻捶了一下叶辰的肩膀，力道轻得像挠痒痒：“你这逆徒……以前是对你太差了。”
她深吸一口气，擦去眼泪，神情渐渐恢复了往日的些许清冷，但眼底的柔软却未曾改变：“好了，你刚醒，需要静养。好生休息，我会一直守着你。”
说着，她替叶辰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
叶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感受着掌心残留的温热和力度，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失去了傲视同辈的修为，换来了妖女师尊掏心掏肺的转变和守护……这笔买卖，到底是亏了，还是赚了？
他也说不清。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和林婉婉之间的关系，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改变了。不再是简单的强迫与服从，利用与被利用，而是掺杂了救命之恩、无限愧疚、复杂情感以及……一种崭新而微妙的联系。
未来的路会怎样？失去了九阳神体大半光环的他，又将如何在这强者为尊的修真界走下去？
叶辰看着床顶的帷幔，心中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