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纯白病房内的气氛压抑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王勇已经从抽搐中恢复,他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看向墙壁的眼神充满了忌惮。刚才那一下,让他彻底明白了武力在这里毫无用处。
小马的哭声也渐渐止住,只剩下压抑的抽噎。恐惧吞噬了他,让他连抬头看一眼别人的勇气都没有。
“我们必须谈谈。”
苏眉最先打破了沉默。她已经重新调整好了心态,脸上虽然没有了那种职业化的微笑,但表情却显得真诚无比。
“墙上说,我们要找出‘有害’的人格。可什么是‘有害’?总得有个标准吧?”她看向自称“审判者”的男人。
“审判者”点点头,说道:“这是一个好问题。我认为,‘有害’可以从几个方面理解。第一,对我们这个‘集体’的生存构成威胁。比如,极度不合作,或者试图破坏规则导致大家一起受罚。第二,情绪不稳定,容易崩溃,会拖累我们所有人。第三,本身就带有‘污染’的特质,这一点我们暂时无法判断。”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立刻得到了陈教授的赞同:“没错。在信息极度匮乏的情况下,我们只能从最表观的行为来判断。谁最有可能导致我们第一次投票失败,谁的嫌疑就最大。”
两人的对话,像无形的探照灯,瞬间打在了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马身上。
小马猛地一颤,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恐。
“不……不是我!我没有!”他语无伦次地辩解着,“我只是害怕……换了谁都会害怕的!”
“但你的害怕,正在影响我们所有人。”苏眉的声音很温柔,但说出的话却像淬了冰的刀子,“你看,你从醒来到现在,除了尖叫和哭泣,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反而制造了恐慌。如果等会儿投票,你因为过度恐惧而无法做出选择,或者胡乱投票,导致我们平票,那我们所有人都要跟着你一起受罚。”
“我不会的!我保证!”小马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王勇皱着眉头,瓮声瓮气地开口:“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确实看着就烦。”
他代表的是最朴素的直觉。一个团队里,最弱小、最不稳定的那个,总是最先被怀疑和排斥。
夜鸦依旧靠在墙边,冷眼旁观,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安娜则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似乎对这场审判毫无兴趣。
林诺的目光在苏眉、审判者、陈教授和王勇的脸上一一扫过。
一场完美的合谋。
审判者定义规则,陈教授提供理论支持,苏眉负责煽动,王勇则充当了那个将怀疑付诸于口的“恶人”。
他们每个人都只是说了一句看似“客观”的话,却共同编织了一张网,将小马牢牢地困在了中央。
好一招漂亮的舆论引导。
尤其是苏眉。
林诺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她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致命的话。她很清楚,直接的攻击只会引来反感,但将小马定义为“潜在的风险”,却能让大多数人为了自保而产生共鸣。
“求生欲”的具象化吗?果然名不虚传。
林诺没有急着开口。
现在还不是时候。
在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同一个目标时,任何为目标辩解的行为,都会让自己成为新的目标。他需要一个更好的时机,一个能让他一击必中的时机。
“我……我真的不是!”小马还在徒劳地辩解,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们……我们不是同一个人吗?为什么要互相残杀?”
“正因为是同一个人,才要切除病灶,不是吗?”苏眉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小马,别怪我们。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小马的心理防线。
他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不再说话了。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一个“罪人”已经被选定,剩下的七个人,成了临时的同盟。他们开始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谈,交换着彼此的“记忆”。
林诺注意到,苏眉很自然地走到了陈教授身边,两人聊了起来。王勇则一个人坐在远处,警惕地看着所有人。夜鸦和安娜依旧是离群索居的状态。
而那个“审判者”,则在每个人之间游走,像一个尽职尽责的牧师,安抚着他的“羊群”。
没有人来找林诺。
他太安静了。
安静到几乎没有存在感。
这正合他意。
他闭上眼睛,开始在脑中复盘从醒来到现在的每一个细节。
八个人。
八种截然不同的职业、性格。
退役军人王勇,代表着“攻击性”和“保护欲”。
金牌销售苏眉,代表着“社交面具”和“求生欲”。
艺术家安娜,代表着“情感”与“创造力”。
杀手夜鸦,代表着“破坏欲”和“冷酷”。
老教授陈敬之,代表着“求知欲”和“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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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小马,代表着“恐惧”和“软弱”。
那么,自己呢?
林诺,逻辑学研究生,冷静,共情能力低下。
自己代表着什么?
“观察者”……吗?
林诺的脑海中,忽然闪过这个词。
他睁开眼,看向那个正在和安娜说话的“审判者”。
还有他。
引导投票,解释规则,维持秩序。
他代表的,又是什么?
时间过得飞快。
当墙上的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一个小时的时候,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谈。
空气再次变得凝重。
“审判者”走到了房间中央,清了清嗓子。
“各位,时间差不多了。我想,经过这段时间的交流,大家心里应该都有了初步的判断。为了避免第一次就遭受‘精神惩罚’,我建议我们达成一个共识。我们必须集中票数,清除掉那个对我们整体威胁最大的人。”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了角落里的小马。
苏眉立刻附和道:“我同意。我们不能冒任何风险。小马的情绪状态,是我们目前能看到的、最明显的不稳定因素。”
陈教授也推了推眼镜,沉吟道:“从逻辑上讲,排除已知风险,是当前最优解。”
王勇哼了一声:“那就他了。磨磨唧唧的,早该解决了。”
四个人,已经达成了统一战线。
夜鸦和安娜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小马的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决定性的七票中,已经有了四票的归属。
剩下的三票,似乎已经无关紧要。
“审判者”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了最后还没有表态的林诺。
“林诺,你的意见呢?”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诺身上。
林诺迎着所有人的视线,缓缓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瑟瑟发抖的小马,也没有看胜券在握的苏眉,而是看向了房间中央的“审判者”。
他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有一个问题。”
“在投票之前,我想问问苏眉小姐。”
苏眉愣了一下,随即微笑道:“请问。”
林诺的目光转向她,眼神锐利如刀。
“你说你是一名销售顾问,对吗?”
“是的。”
“你说你记得自己童年时,因为偷吃了邻居家的糖果,而被母亲用鸡毛掸子打了一顿,对吗?”
苏眉的笑容僵了一下:“没错,这有什么问题吗?”
林诺没有回答她,而是转向了另一边的王勇。
“王勇先生,你是一名退役军人。你刚才说,你记得自己童年时,因为打架将邻居家的孩子揍哭了,回家被父亲用皮带抽了一顿,对吗?”
王勇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是又怎么样?”
林诺的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地说道:
“问题就在这里。”
“我,林诺,一个逻辑学研究生。我也记得一件事。”
“我记得我童年时,因为考试没考好,偷偷涂改了成绩单,被父亲发现后,用戒尺狠狠地打了一顿手心。”
“三件事,三个不同的人,三种不同的‘犯错’方式,却都指向了一个共同的结果——被惩罚。”
林诺环视众人,声音陡然拔高。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更奇怪的是,我不仅记得自己被戒尺打手心。我还记得,那个用鸡毛掸子打我的母亲,她哼的摇篮曲。我还记得,那个用皮带抽我的父亲,他身上的汗味。”
他的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纯白病房内轰然炸响。
苏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王勇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你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