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炊烟袅袅升起,村口的槐树在余晖里拉出长长的影子。鸡犬声此起彼伏,孩子们的笑闹和老人们的咳嗽混杂在一起,组成了一首属于乡村的夜曲。
林亮背着书包,手里还攥着那只下午劳动课上留下的小竹篮。他走得很慢,脚步似乎踩在一条思绪横生的路上。脑子里闪回的,都是同学们围拢时投来的惊讶眼神,还有婉儿那双纤巧灵动的手。那些画面,让他心口热烫烫的,仿佛比夏日的空气还要炙烈。
院子里,母亲正蹲在灶前添柴。火苗蹿起时,映得她额角满是汗珠,脸庞被烤得红润。父亲则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手里摆弄着犁头,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妈!”林亮快步走到母亲身边,把竹篮高高举起,“你看,这是我编的!”
母亲愣了下,伸手接过来,反复端详。篮子小巧精致,边角紧密,纹理均匀,比镇上集市卖的还要精美。她本想开口夸赞,却对上丈夫阴沉的目光,话生生咽了下去。
“你一天到晚折腾这些干啥?!”父亲“啪”的一声把犁头摔在地上,声音沉冷,“书不好好念,就知道搞这些没用的玩意儿!你要是荒了学业,将来还能有啥出息?”
林亮心头一颤,却还是鼓起勇气:“爸,这不耽误作业的。我觉得,这东西能卖钱。周老三的厂子,不就是靠竹器起家的嘛?我们也可以——”
话还没说完,父亲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母亲手里的碗都险些掉下去。
“周老三?人家是周老三,你是你!人家胆大有本事,你有吗?!”父亲眼神凌厉,声音更沉,“记住,读书才是咱这种人家的唯一出路!你再敢打歪主意,小心我揍你!”
院子里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只剩下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响。
母亲赶紧圆场,忙把一个热腾腾的鸡蛋塞到林亮手里,轻声道:“别气你爸,他是为你好。你还小,好好念书最要紧。”
林亮低头看着手里滚烫的鸡蛋,鼻尖一酸。他明白父亲没错。在这个年代,农村孩子能考上大学,就像登天一样,是翻身的唯一希望。可他心里清楚,他与别人不一样。他带着前世的记忆重来一次,错过的遗憾已经压在胸口太久。若再退缩,他将失去的不只是机会,而是整个人生。
夜色渐深,屋里安静下来。煤油灯发出昏黄的光,影子在墙上摇曳。父亲的鼾声在隔壁断断续续响起,母亲也早已睡熟。只有林亮,睁着眼,盯着黑暗。
他翻来覆去,心里一阵阵发闷。忽然,他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只小草环——几天前,婉儿亲手编给他的。她笑着说:“戴着就不怕疼。”
林亮指尖摩挲着草环,眼睛一点点湿润。父亲的怒斥、同学的讥笑、手上的血泡这些都像重重石头,压在他肩上。但同时,婉儿坚定的眼神、同学们的好奇、那一点点来自未来的希望,却又像火星,照亮了黑暗。
他转头望向窗外,星空浩瀚,风吹过窗棂,带来稻田里清新的香气。他在心里默默发誓:
“这一世,不管前路有多少荆棘,我都要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哪怕全世界都不信,我也要让这双手,编出能漂洋过海的未来。”
草环静静躺在掌心,如同一枚小小的护身符。它提醒他——他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