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离看着那张眼球的特写照片，关掉相机，面无表情地把相机从窗户外面丢了出去。
什么鬼东西，别随便进别人家。
相机落地的瞬间，楼底下传来一声惊叫。
“哪个不长眼的乱扔东西！”
糟了，羌离忘记这里是六楼了，她这算很没素质的高空抛物。
虽然是虚拟的世界，但……不会砸到人了吧？
她赶紧将窗户推得更开，探出头去往下看。
现在已经是晚上，楼底下一片黑漆漆的，只有唯一一盏昏黄的路灯，映照出些许亮光范围。
在那范围之内，一个穿着工装背带裤的女生在气得跳脚，她前面正是相机坠落的残骸。
她看见羌离，叉腰指着羌离痛骂：“你丢的？差点砸到我了！这玩意是会砸死人的知不知道？！”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一、二、三……
那个女生数着楼层，发现羌离住在六楼，她气冲冲地指着羌离：“你也住六楼？等着！”
她噔噔噔地就进楼往上爬楼梯，还不忘把相机残骸收拢起来作为证据。
工装女生转眼就上到了六楼，而羌离早就打开家门守在门外，低眉垂首，等着被骂一顿。
对方的好感度果然很低，只有20。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伤到哪里没有？精神损伤也算，我都赔偿你。”
原本怒气冲冲的工装女生看到她这副样子，反而有点发不出火了。
“也、也没伤到哪，就是……你下次注意点。”
“我一定注意，再也没有下次了。”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气氛有点尴尬。
工装女生挠了挠头：“你今天刚搬进601？我就住你隔壁，我602的。”
原来她就是房东说的住在602的年轻人。
羌离赶紧伸出手去：“对的，我刚搬进来。我叫羌离，你好。”
女生和她握了握手：“我叫莫莫。你一个人住吗？”
羌离点点头。
莫莫：“我也是。正好，以后我们有个照应。”
莫莫怀里还抱着羌离扔下去的相机，现在已经碎成一块块的了。
“这是最新款的相机吧，这么贵，你说扔就扔了？”
羌离勉强地笑了笑：“不要了。”
莫莫了然地眨眨眼：“和对象吵架了吧？这是他送的？”
羌离不说话，笑了两声。
她能说什么，总不能说这相机有鬼吧。
“既然你不要了，这相机也摔成这样了，能不能送给我啊？”
“啊……？”
“那什么……我是学精密电子的，早就想研究下这个牌子的相机了。但穷学生没什么钱……这台虽然摔坏了，但里面有些小零件我看还挺好的……”莫莫说着，有点不好意思。
羌离有点犯难，这台相机给她倒是没问题，只是……
“这台相机里有些不好的照片，我不是很确定它的前任主人用它做了什么。”
“没事，照片而已，看两眼也不会怎么样。大不了格式化嘛。”莫莫摆了摆手，笑得很灿烂。
羌离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而且，莫莫没接触过那本小说，应该也不会受什么影响。
她点点头同意了，莫莫兴高采烈地带着相机回了602。
羌离关上房门，再度回到自己的房间内。
刚才莫莫的头顶，好感度蹭地涨到了60。
真是个好相处的邻居啊。
那本小说静静地躺在之前被放下的位置。
羌离离它三米远地站着，想起那张诡异的照片，叹口气。
她本以为书中情节照进现实会打折扣，看来并非打折，而是时候未到。
谁知道之后还会有怎样的情节在等着她呢。
等等……“之后”？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起书翻到最后一页。
既然现实会跟着书走，那书里的结局可能也会是她的结局。
提前看下结局，也算是可以预知未来。
只见最后一页赫然写着：
谢灿不甘地睁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她的双眼因压力和挣扎而充血，变得血红。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闭上。
她死了。
……
羌离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副本的任务目标只要求看完这本小说。
如果她找不到存活的办法，那么她看完小说的那一刻，就是她的死期。
死人是没法通关的。这个副本的真正难点，就在于如何“活着”看完整本书。
……
谢灿写完稿纸上的最后一个字，时间已近深夜。
她打了哈欠，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算今天就干到这里。
她从行李箱里拿出换洗的睡衣，进了浴室。
这栋楼的硬件太老旧，浴室水压很低，放热水也要半天。她脱掉了身上的衣服，打开花洒，用手试探着水温。
水温一直很凉，冻得她一直哆嗦，过了不知道多久，温暖的热水才终于姗姗来迟。
然而，一旁的电话却闹腾了起来，大有要响到不死不休的架势。
谢灿没办法，关掉好不容易热起来的水，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妈。
或许是没穿衣服，风又太冷，她颤抖着手指，按下通话键。
“……妈。”
“灿灿啊，你真的从家里搬走了？哎你这孩子，你爸说的都是气话……搬去哪里住了？房租很贵吧？”
“……没搬去哪里，不贵，找了个便宜的地方先住着。”
“你一直写你那个什么小说，看来还是赚到钱了啊？都能自己搬出去住了。”
“没有，就够吃饭。”
“反正，你从小就有主意。我们说什么你都是不听的。三筒。”电话里传来麻将碰撞的声音。
谢灿没说话。
“但不管怎么说，我们也养到你这么大了不是？养大一个小孩不容易的，灿灿。”
“……”
“你那边钱还够用吗？”
“够用。”
“那正好，我们给你花的，也不要你还。就是你弟弟学费还差点，你先拿两千出来，明天打给我。”
“我没有……”
“灿灿？我这里有点吵哦，你说什么了？”
虽然明知道电话那头看不见她，但谢灿还是觉得母亲就在眼前，鄙夷地盯着浑身赤裸的她，让她难堪又羞耻至极。
谢灿喉头哽了哽，她听见自己说：“……好。”
“好好好，别忘了。哎呀，清一色自摸了！灿灿，我不跟你说了。”电话那头传来哈哈的笑声，然后戛然而止。
被挂断了。
谢灿低着头，重新打开花洒。水已经冷掉了。
她没再等热水，就着冷水洗完了澡。
洗完澡，她穿上衣服，又坐回了书桌前。现在是凌晨一点，原本打算休息的她继续开始工作。
……
这一段没什么恐怖情节，只是交代了主人公谢灿的背景故事。
狂暴的爸，偏心的妈，耀祖的弟弟，破碎的她。
被家人趴在身上吸血的谢灿，像一只背着重壳的蜗牛，艰难爬着追逐梦想，但她的梦想也始终没有给她回报——她的稿酬只够勉强度日而已。
这样的她，最后在不甘和痛苦中死去了。
啧，好狠的作者。
……说起来，羌离倒从来没有关注过这本小说的作者是谁。
她翻看封面，企图在上面找到作者的名字。
但等她将封面封底都看了个遍时，她才发现——
这本书，没有作者。
准确的说，不是没有作者，而是作者名那几个字，被涂黑了。
不知道是谁用纯黑色的水笔在作者名上来回涂抹，涂得和封面的底色一样黑，所以一开始羌离根本没注意到。
为什么？
是仇恨？报复？还是不想让读者知道作者？
出版社的名字倒是没涂黑，南山出版社。羌离没听过这个名字，应该是这个世界的本土出版社。
羌离脑中没有这个世界的数据库，旧历2005的时代，电脑也尚未普及，她一时半会儿没途径去查资料。
但如果有途径能查到这家出版社，就能作为切入点，顺藤摸瓜找到这本书的资料。
她暗暗记下这个出版社的名字，继续将注意力转回到了书中：
谢灿又伏案工作了好几个小时，她的头一点一点，字迹也越来越飘忽，她就这么保持着握笔的姿势睡着了。
直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她。
有人在阳台，在转她的阳台门把手！
她心下凛然，小偷？
谢灿悄悄溜到厨房，将一把菜刀握在手里。
阳台的门被推开了。
谢灿屏住呼吸，躲在家具的背后朝那看。
门开了，但门外空空如也。
只有奇怪的“啪嗒、啪嗒”声。
谢灿皱着眉，寻找声音的源头。很快，她就找到了——
两只带血的手印，一前一后来回踩在地板上，朝着谢灿的方向走来，发出粘稠的啪嗒声。
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倒立走路，手印，便是它的“脚印”。
那东西发现了谢灿，猛地加快速度，手印间的间隔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急促，朝谢灿猛冲过来。
“啊！——”
谢灿惊声尖叫，闭上眼胡乱挥舞着手里的菜刀一阵乱砍。
起初，她什么也没砍到，每一次挥刀都是空砍的手感。然而，当她再一次挥动，她切实分明地感觉到，刀插入了什么东西之中。
像是在砍一块柔软的生肉。
她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恐惧地望去。随即她的眼瞪得有如铜铃。
她的天花板，在下肉块雨。
一块粉色的肉块刚好被她的刀劈中，牢牢地吸附在了她的刀刃上。
肉块鼓胀着跳动，仿佛还有生命，要沿着刀身移动。
谢灿猛地将手里的刀丢了出去。
丢刀的瞬间，一坨巨大的肉块粘连在天花板上，正酝酿着掉下来。
谢灿最先感觉到的是一滴黏液，落进她脖子里。
然后两滴、三滴……直到肉块完全脱落，掉进她怀中。
谢灿终于看清了。
那哪是肉块，分明是一个刚刚分化出手脚的婴儿胚胎！
胚胎被谢灿接住的瞬间，昂着那尚未成形的头啼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