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是没有等到谢天明的到来。
疼痛将我的夜撕成了碎片,好在有酒精的帮助,这一夜才没有显得那么漫长。
但如厕成了最大的困扰,躺在床上放水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城市中破碎的霓虹从窗边投射进来,将吴梦灵纤弱的影子映在了墙上。
她整夜都歪坐在陪护床上,而我每一次痛苦的哀嚎,都会让墙上的影子颤抖不止。
早班查房的医生们比我想的要来的早。
我终于是见到了主刀医生李松林。与他一起的还有数十人的医生团队。
他们围着我,做着各项体征检查,这让原本有些缺少阳气的房间充满了人的气息。
各项禁忌、过敏史以及一些历史病症都问的十分清楚。之后,我签了很多字,大概是些风险类的东西。
护士长看着吴梦灵,机械化的问道:“病人家属是吗?”
吴梦灵同样机械的点了点头。
护士长又交待了一大堆事宜,我也懒得去听了。吴梦灵则认真且严肃的不停点头。
待这些医生们都离开后,我发现,房间中除了我和吴梦灵还多了一个人——陈曦。
她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我则说不上是惊喜还是开心,只是礼貌性的和她打了招呼,“陈医生怎么又来了?”
也许是我的措辞出现了什么问题,她的反应带着一点敌意,反问道:“我不能来?”
我点点头,好吧,我不再说什么了。
吴梦灵从护士长留下的物品中找到了一把小刀,有点像刮胡刀的样子。
她有些犹豫的走到了我身边,很小心的对我说道:“那个,那个护士,让我给你备皮。”
我问道:“啥是备皮?”
吴梦灵羞赧的没有回答我。
陈曦则说道:“就是把你腿上所有的毛都刮干净!”
我皱了皱眉,有一种被人当成了生猪的感觉。
这项工作显然是很尴尬的。
因为,我的腿完全不能动,所以我无法自己完成这个事。那么,屋子里能帮我“备皮”的人,就只有陈曦和吴梦灵了。
陈曦很知趣的背过了身子,嘴里还在嘟囔着,“你弟弟呢?这种事让弟媳妇做,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也这么觉得。
可不让弟媳妇做,难不成要陈曦做,那不是更尴尬。
“那个”吴梦灵欲言又止,样子更是羞愧难当了。
“又怎么了?”我很不耐烦。
吴梦灵总是这样捏声捏气的,也不知道是性子使然还是缘于对我的怕。
“护士还说,要给你的内裤脱掉,下午进手术室只能穿病服裤子。”
这次,轮到我无语了,这什么鬼要求?我也不解的问道,“就不能进了手术室后由医生脱吗?”
陈曦依然没有回头,不过她提供了专业的回答,“你以为医生是你的保姆?他们只负责修理好的你断臂残肢!”
“可我受伤的是腿,又不是裤裆!”
“你的整条腿都需要做消毒,关节腔内一旦感染,医生就会跟你讨论截肢的问题了。而且,内裤上细菌那么多,你要穿着做手术也无所谓,反正截肢的人又不是我。”
嗯,的确,我记得老黄曾经跟我说过,医院内每一条苛刻的规定都是用血的教训换来的。
“我的腿都被钢丝穿着然后绑在了床上,怎么脱?”我问道。
“用剪子剪开,扯下来!”陈曦的回答让我十分无语,不过,这的确是唯一的办法。
与此同时,吴梦灵的确在备用物品中找到了一把小剪刀,看来护士长就是这个意思了。
我放弃了最后的抵抗,对吴梦灵说道:“那就赶紧弄,别弄疼了我!”
我撇过头去,不再看她。
她的动作的确很轻,没有刀锋刮过胡须的那种凌冽。宛如被母亲用羽毛轻轻地抚弄着的感觉,甚至有些痒痒的。
可是过了好久,她还在同一处不停地刮着,我不耐烦地道:“好了没?”
吴梦灵柔软且委屈地说道:“对、对、对不起,不太好刮的。”
我扭头一看,这么半天,她就只在小腿的一个地方操作着,然后毫无效果可言,怪不得我觉得那么轻柔呢,这样刮,再锋利的刀片也无济于事。
我当即有些火大,嘴里嘀咕着,“真t废物!”
陈曦也回过了头,发现了这其中的端倪,指责地对我说道:“徐安宁,我发现你是不是对人家太不客气了,人家为你做这个事情已经很为难了,好吧。”
“她不是废物吗?你看,浪费了这么长时间,跟什么也没做过有区别吗?”我反问道。
“真的是欠了你的了!”陈曦这话好像不是对着我说的,可偏偏又是说给我听的。
“我来弄吧,虽然我不是外科医生,但这些基本的还是会的。”她接过了吴梦灵手中的刀。
吴梦灵细若蚊鸣地对她说了一声“谢谢”,便退开到一旁,替陈曦拿着一些清洁物品。
“转过去!”
陈曦恶狠狠地对我吼道!
我侧过了脸,不去看,虽然那本是我的腿,可就是觉得看了的话就很难为情。
“啊!”我痛苦的叫了出来,我感受到了刀的锋利,也牵扯到了绑着钢丝的腿。
“鬼叫着什么?”陈曦不悦地说着,“忍着!很快就好。”
我为什么可以对吴梦灵呼来唤去,却不敢忤逆陈曦这个女人。
我咬着牙坚持着,汗水直冒,然后一罐啤酒出现在我的面前,还有吴梦灵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你也仅仅是会给我递酒了。”
“徐安宁,你要是想死就喝,如果是喝酒的原因导致麻醉醒不过来的话,并不算医疗事故,是你自己找死。放心,我爸爸会协调一个的太平间给你的。”
陈曦恶毒的话让我有了一种被关心的温暖,这极大的缓解了我的疼痛。而吴梦灵也很自觉的把酒拿开了,不管是不是我提出的要求。
刀锋无差别的关照了我右腿的每一寸肌肤。
终于,火辣的感觉消失了。
继而,我听到了陈曦说道:“剪刀!”
我的脸在听到这个词语的时候,瞬间变得滚烫。这个事,她也要亲手做吗?我没有敢问,只是把头尽力地再次埋进了枕头中一些。或许,这样,我们都不用过分的尴尬吧。
室内静的落针可闻。
陈曦的呼吸声也有些参差了。
冰冷的剪刀贴在我的腹股沟了。
如果此刻拿着剪刀的人是吴梦灵,我一定会警告她,剪到我,后果严重。
可面对陈曦,即便是她真的剪到了某些关键部位,我估计也是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吧。
我感到了左右两侧分别被剪开了,随后传来了剪刀被狠狠砸进了垃圾桶的声音。
吴梦灵替我盖上了被子。
陈曦则平静地说道:“剪开了,自己撕下来。”
还好,还好,她聪明地想到,只要剪开两边后,我便可以自己完成剩下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