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极岛的日头,晌午时分毒得像要烧起来。
沙地上的盐粒被晒得发烫,踩上去像踩在热锅里,渔户们的粗布衫早被汗浸湿,贴在背上,咸得发紧。外籍士兵搜了快一个时辰,盐田翻得坑坑洼洼,石屋的门被踹得稀烂,连山后的山洞都翻遍了,却连一粒好盐的影子都没见着——暴躁的情绪像堆干柴,就差一点火星就能烧起来。
你们肯定藏了!外籍小队长把军刀往地上一戳,刀刃扎进沙里,溅起的沙粒烫得人脚底板疼。他盯着缩在礁石后的渔户,眼睛红得像要吃人,短须竖得笔直,像只炸毛的野狗,再不说,我就不客气了!
渔户们没人敢应声,赵大叔攥着渔叉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却被身边的老王死死按住——他们知道,一旦反抗,只会让那些人更疯狂,沙坑里的盐、山洞里的老人娃,都得遭殃。
小队长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了阿公身上。阿公正拄着拐杖站在最前面,脊背挺得笔直,哪怕军刀的寒光扫过来,眼神也没半点躲闪。老东西,你是这岛的头?小队长几步冲过去,一把揪住阿公的衣领,拐杖掉在地上,说!盐藏在哪了?不说,我就用这刀,给你点颜色看看!
阿公被勒得喘不过气,脸涨得通红,却还是硬着头皮:没藏……真没藏……东极岛的盐,早就换鱼获了……
还嘴硬!小队长暴怒,抬手就推了阿公一把。阿公踉跄着后退几步,勉强站稳,嘴角渗出血丝,却还是慢慢转回头,盯着小队长,眼里满是倔强。
先生,别动阿公!
一道清亮的喊声突然响起,像颗石子砸进紧绷的空气里。
众人一愣,循声望去——林海从旁边的相思树后冲了出来。他刚才去山洞确认老人娃安全,刚回来就见阿公被推搡,脑子一热,什么都顾不上了。手里还攥着那粒染血的船钉,掌心被钉尖硌得生疼,却攥得更紧。
你是谁?小队长松开阿公,转身盯着林海,眼神里满是凶狠。这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衫,裤腿还沾着沙粒,却站得笔直,眼里的光像淬了火,一点都不怕他。
我是东极岛的渔户。林海走到阿公身边,扶住他的胳膊,声音稳得不像个半大孩子,盐的事我知道,跟阿公没关系,你要问,问我就行。
这话一出,阿公急了,赶紧拉他的胳膊:小海,别胡说!你……
阿公,没事。林海轻轻拍了拍阿公的手,打断他,然后抬头盯着小队长,盐没藏在岛上,前两天下暴雨,浪把盐堆冲垮了,盐全被浪冲走了——不信,你去海边看,还能找到点盐粒。
他故意往海边的方向指了指,那里的礁石缝里确实有残留的盐霜,是之前晒盐时被浪打过去的,刚好能用来当借口。
小队长眯起眼睛,盯着林海看了半晌,像是在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旁边的翻译官凑过来,小声说:先生,这小子说不定是想替老东西顶罪,别信他的!
我信不信,试试就知道!小队长突然抬脚,狠狠踹向旁边的空盐筐。
一声,盐筐被踢飞出去,盐粒撒了一地。林海站在原地,脸色发白,却还是死死盯着小队长,不像在说谎。
海边真的有盐粒!还有被浪冲垮的盐堆痕迹!一个士兵跑过来报告,手里拿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些从海边捡来的盐粒。
小队长皱着眉,看了看盐粒,又看了看林海。前两天下过暴雨,海浪确实大,要是盐堆没加固,被冲垮也有可能。可外籍商行的鱼烂了,总不能白烂,他盯着林海和阿公,眼里的凶光没减:就算盐被冲走了,你们用霉盐骗我的账,还没算!
他逼近林海,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再来!要是还没盐,我就把这老东西带走,让他在沈家门的牢里待着!
说完,他狠狠推开林海,转身对着士兵喊:
士兵们收起枪,跟着小队长往汽艇走。汽艇的马达声再次响起,渐渐驶远,留下满盐田的狼藉——翻倒的空盐筐歪在地上,像被打蔫的孩子;被戳得坑坑洼洼的沙地,像块破了的布;还有阿公掉在地上的拐杖,沾着沙粒,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小海!你怎么样?阿公赶紧扶住林海,粗糙的手擦了擦他额头的汗,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都怪阿公,没护好你……
阿公,我没事……林海勉强笑了笑,扶着阿公的胳膊站稳,只要盐没被发现,只要您没事,这点惊吓不算啥。
渔户们围了过来,赵大叔递上水囊,老王帮林海拍掉身上的沙粒。林小子,你太勇敢了!赵大叔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刚才我真怕那些人再动手……
是啊,多亏了你,不然阿公就被带走了。老王也跟着说,眼里满是佩服。
林海摇摇头,没说话。他低头看了看手心——船钉还在,刚才攥得太用力,钉尖又扎进了肉里,渗出血丝。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三天后那些人还会来,到时候他们得拿出盐,不然阿公就危险了。
三天时间,咱们得想办法弄点盐。阿公扶着林海,往石屋走,声音沉了些,沈家门的盐被那些人卡着,只能去更远的衢山岛试试——那边的渔户跟我有点交情,说不定能借点。
我去!林海赶紧说,鬼见愁暗礁道,快,还安全。
阿公看着他,眼里满是心疼,却也知道林海说得对——现在只有他能走暗礁道,能避开那些人的巡逻艇。好,你去。阿公点点头,我跟渔户们在家准备,再加固下沙坑,别让那些人看出破绽。
阳光依旧毒,海风裹着沙粒往人脸上刮,却没那么疼了。林海扶着阿公,一步步往石屋走,每走一步,心跳还很快,可他的腰却挺得更直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更路簿》残页,又摸了摸手心的船钉——父亲的仇,阿公的安危,东极岛的渔户,都在他肩上。这点险,不算什么。
三天后,不管那些人来不来,他都要护住阿公,护住东极岛,护住藏在沙坑里的希望。
石屋的方向,炊烟慢慢升起来,混着海风,飘在东极岛的上空,像一道温柔的屏障,护住了岛上的人,也护住了他们抗争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