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米其林晚餐，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进行着。
精致的菜肴端上，刘查理却吃得味同嚼蜡，全程保持着‘我是谁，我在哪’的僵硬微笑。
时不时还要应对季司淇突如其来的，关于工作细节的关心。
“查理，上季度东南亚市场的损耗率报告，我看还有些细节需要完善。”着盘中的牛排，动作优雅，
刘查理一口鹅肝差点噎住，连忙灌了口柠檬水。
“是，季总，我回去就整理，周一放您桌上！”
梁暮沉默地吃着精致而少的料理，仿佛置身事外。
听着两人的对话，她偶尔抬眼看看对面如坐针毡的查理，又瞥瞥身边这位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上司，眼底闪过若有所思的笑意。
侍者适时地递上酒水单：“先生，需要点些酒水吗？”
季司淇接过，直接忽略前面的餐酒，落向了后面那些价格令人咋舌的珍藏红酒区域。
他修长的手指，在某个五位数的酒名上轻轻点了点。
“季总！”
刘查理的心都在滴血，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都变了调。
他仿佛已经听到了自己信用卡的哀嚎。
季司淇抬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查理瞬间怂了，缩了缩脖子，求助般地看向梁暮。
梁暮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待会儿吃完饭，季总和查理你们应该都要开车吧？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
刘查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梁秘说得对！”他声音洪亮，“遵守交通规则，从我做起，我们喝点果汁就好。”
季司淇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默契得仿佛排练过无数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混合着挫败感，再次涌上心头。
他捏着酒水单的指尖微微用力，最终还是将其合上，递还给侍者。
“三杯橙汁吧。”梁暮适时道。
“好的女士。”
危机解除，刘查理偷偷在桌下对梁暮竖了个大拇指。
梁暮微微挑眉，算是回应。
季司淇将这个小动作收入眼底，握着水杯的手又紧了几分。
这顿饭，他吃得相当不是滋味。
终于熬到用餐结束，侍者礼貌地送上账单，刘查理内心挣扎着，正准备英勇就义般地掏出钱包。
结果季司淇拿起手机，亮出了自己的付款码。
滴！
支付成功。
刘查理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带着夸张的客气：“季总！您要付钱请客嘛？这太不……”
季司淇收起手机，面无表情地看向他：“那你来？”
刘查理瞬间把后半句好意思咽了回去，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
“太感谢了！季总您真是体恤下属，英明神武！”
梁暮看着刘查理这变脸速度，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瞬间让她清冷的面容染上鲜活感，让旁边用余光关注她的季司淇晃了神。
他看着她难得的笑颜，心底那点因为刘查理而起的郁气，奇异地消散了不少。
三人走出餐厅，雨已经停了，夜晚的空气带着湿润的清新。
刘查理非常有眼力见，立刻表示自己约了朋友第二场，溜得比兔子还快。
于是，又只剩下季司淇和梁暮。
“我送你。”
“麻烦季总了。”
这次，梁暮没有再多说什么。
车内气氛比来时缓和了许多。
或许是那顿饭消耗了白天的疲惫，也或许是夜晚容易让人放松心防。
两人都没有说话，音箱里流淌着舒缓的音乐。
很快，车子停在了梁暮公寓楼下。
“谢谢季总，我到了。”梁暮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梁暮。”
梁暮开车门的动作顿住，回头看他。
车内光线昏暗，他的侧脸轮廓在阴影里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紧紧锁住她。
他喉结微动，似乎斟酌了词句，然后用尽量随意的语调说：“有点口渴，不介意我上去喝杯水吧？”
这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拙劣，带着明显到无法掩饰的意图。
季司淇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期待着她的反应，又害怕听到她的拒绝。
骄傲如他，在梁暮没向自己表示明显喜欢前，他是绝不会先低头说破的。
而现在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已经是极大的越界和主动。
梁暮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那清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内心，直抵他试图掩饰的紧张。
时间仿佛在此刻被拉长。
几秒后，她微微侧头，视线越过他，投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街角。
那里有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季总渴了？马路对面有便利店，我可以去给您买瓶矿泉水。”
“……”
季司淇感觉自己的呼吸窒住了。
尴尬又失落。
强烈不甘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所有的骄傲和克制，在此刻都被她这句轻飘飘的话击得粉碎。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底传来的挫败的叹息。
他看着她，她也回望着他。
眼神清澈坦荡，甚至带着几分无辜，仿佛完全不明白他这个请求背后所隐藏的汹涌暗流。
季司淇的骄傲，不允许他先说出来自己的心意，就像做生意那样，先开口的人就落了下风。
于是他试探，她却回避。
他主动靠近，她不动声色地划界。
像无声的博弈，谁先流露出更多的情绪，谁就落了下风。
季司淇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他有多想直接挑明，有多想问她，到底对自己有没有一丝一毫超出上下属关系之外的感觉。
但最终，那深入骨髓的骄傲和多年来的克制，他还是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
她不说喜欢，他绝不开这个口。
半晌，他几乎是有些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不用了。”他顿了顿，“早点休息。”
梁暮看着他明显黯淡下去的眼神和紧绷的侧脸，心底竟生出爱怜的感觉。
冷情之人动情，最是令人动容。
“今天变温得厉害，不如去我家喝碗姜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