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顾家回来后,沈微微再也没有提过要去拿衣服的事情。
她仿佛将那天下午在门外听到的一切,都彻底地封存了起来,连同那个男人一起,丢进了记忆的垃圾场。
她的身体在父母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好转起来。
气色恢复了,精神也好了许多。
她将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陪伴女儿。
和女儿一起搭积木,给女儿讲故事,教女儿画画。
在陪伴女儿的过程中,她那颗被冰封的心,似乎也渐渐有了暖意。
然而,一些细微的变化,却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
她发现,女儿顾念最近迷上了打电话。
每天下午,小家伙都会抱着家里的那部黑色老式电话,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叽叽喳喳地说上好半天。
每次讲完电话,脸上都带着一种满足又神秘的笑容。
起初,沈微微以为她是打给顾承安,并没有太在意。
孩子想念父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她给女儿送水果的时候,无意中听到女儿对着话筒,用一种甜得发腻的声音说:“谢谢白阿姨,念念最喜欢你送的小裙子了!”
白阿姨。
沈微微端着果盘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
她的心像是被撞了一下,泛起复杂的滋味。
不是愤怒,也不是嫉妒。
而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悲哀。
她悲哀的不是顾承安和白月华的关系,而是他们竟然已经将手伸向了她的孩子。
顾念还那么小,她就像一张白纸,根本分不清成人世界的虚伪和算计。
白月华用几件漂亮的小裙子,几个好玩的玩具,就能轻易地俘获一个孩子的心。
这种刻意的讨好背后,藏着的目的不言而喻。
沈微微没有冲进去质问女儿,也没有当场发作。
她只是默默地退了出来,将果盘放在了客厅的桌上。
她靠在墙边,闭上了眼睛。
她能阻止女儿和白月华打电话吗?
能。
但那样做的后果呢?
只会在女儿心里埋下怨恨的种子,会让女儿觉得是妈妈不讲道理,在阻止她和好心的白阿姨做朋友。
甚至,会让顾承安更有理由指责她小心眼,不懂事。
她不能那么做。
从那天起,沈微微没有再阻止女儿打电话,但她和女儿之间,似乎多了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她对顾承安以及他那个圈子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彻底失去了兴趣。
无论好,无论坏,都再也无法在她心里激起波澜。
这天周末,顾承安难得地主动打来电话,说要带念念去新开的科技馆玩。
沈微微没有拒绝。
她平静地为女儿准备好出门需要的东西,然后将孩子交到了顾承安的手上。
整个过程,她和顾承安之间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甚至没有眼神交汇。
顾承安看着她平静的样子,心里堵得慌。
他原本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冷处理,她多少会有些变化。
可她没有,她比以前更加疏离,更加冷漠,像一块捂不热的寒冰。
他带着女儿在科技馆里玩了一上午。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月华”两个字。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对面正在埋头吃冰淇淋的女儿,起身走到了餐厅外面去接电话。
“承安,你在哪儿呢?”电话那头传来白月华带着娇嗔的声音。
“我陪念念在外面。”
“啊?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下午要去参加一个舞蹈协会的茶话会,你不是答应了要陪我一起去的吗?我的脚还有点疼呢。”
白月华的声音听上去委屈极了。
顾承安皱起眉头,心里涌起愧疚。
他确实答应过她。
“我吃完饭就把念念送回去,然后就过去找你,好不好?”他放柔了声音安抚道。
“那好吧,你快点哦,人家等你。”
挂断电话,顾承安回到餐桌前,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加快了吃饭的速度,然后便以“爸爸下午还有工作要忙”为由,将意犹未尽的顾念送回了沈家。
沈微微开的门。
看到他这么快就把孩子送了回来,她只是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问。
顾承安看着她毫无情绪的眼睛,突然有想解释的冲动。
“我下午厂里有个紧急会议。”他开口说道。
话还没说完,沈微微就已经接过了女儿的书包,转身进了屋。
“路上开车小心。”
她的声音很轻,像风一样飘散了。
那扇门,在他面前缓缓地关上了。
顾承安站在门口,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里那股无名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他觉得自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又无力。
顾承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大步离开了。
当晚,顾承安陪着白月华参加完茶话会,又一起吃了晚饭,将她送回家时,已经是深夜了。
白月华的脚确实还有些不舒服,走路一瘸一拐的。
顾承安不放心,便留了下来照顾她。
这一留,就再也没有离开。
几天后,顾小妹来沈家看望沈微微。
自从上次在京城之后,顾小妹对沈微微的态度就改变了许多,两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她给沈微微带来了一些京城的特产,陪着她说了一下午的话。
临走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抱怨了一句。
“我哥也真是的,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整天不着家。”
“前几天我妈让他回家吃饭,他都说没空。我听张扬哥说,他那天晚上是为了陪白月华,一晚上都没回去。”
顾小妹说者无心,沈微微听者也无意。
她只是笑了笑,帮顾小妹理了理衣领。
“他有自己的生活,你别跟着操心了。”
她的语气平淡,就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顾小妹看着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她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回不去了。
真正给沈微微带来最后一击的,依然是女儿顾念。
那天晚上,沈微微哄着女儿睡觉。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气氛温馨而宁静。
顾念躺在妈妈的臂弯里,小手抓着妈妈的衣角,迟迟不肯睡去。
“妈妈。”她小声地开口。
“嗯?”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噩梦,好害怕。”
沈微微的心一紧,立刻将女儿抱得更紧了一些。
“别怕,妈妈在呢。念念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一只大灰狼,要来抓我。”顾念的声音还带着后怕。
“我当时就想给爸爸打电话,让他来打跑大灰狼。”
“然后呢?”
顾念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然后我打了爸爸的电话,但是接电话的不是爸爸。”
沈微微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白阿姨接的。”
顾念的声音很小。
“白阿姨说,爸爸在洗澡,让我不要害怕,说她会保护我的。”
孩子的世界是单纯的。
她只是在复述一件发生过的事实。
她不知道,她这句天真无邪的话,对于她的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最后一层窗户纸,被彻底地捅破了。
同居。
这个事实,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无声无息地刺进了沈微微的心脏。
虽然她早已猜到,早已默认。
但当这个事实通过女儿的嘴被证实,那种感觉依然尖锐。
那不仅仅是背叛。
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羞辱和践踏。
他在和别的女人享受着鱼水之欢的时候,却放任那个女人来接听自己女儿的电话,来扮演一个温柔阿姨的角色。
何其讽刺!何其离谱!
沈微微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感觉一股寒气从心底涌了上来,冻结了全身的血液。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脸深深地埋进了女儿小小的颈窝里。
她不想让女儿看到她此刻的表情。
“妈妈,你怎么了?”顾念感觉到了妈妈的异样,有些不安地动了动。
“没事。”
沈微微的声音沙哑,从牙缝里挤出来。
“妈妈只是有点冷。”
她抱紧了女儿,仿佛只有汲取着孩子身上的那点温暖,她才不至于被这无边的寒意彻底吞噬。
那个夜晚,沈微微一夜无眠。
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窗外泛起了鱼肚白。
她知道,天亮了。
她和顾承安之间,也该彻底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