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南基地回来后,紧接着又是京城那场充满了闹剧和对峙的研讨会,沈微微紧绷的神经就一直没有得到真正的放松。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上的巨大冲击累积在一起,终于在她回到海市的第三天,彻底爆发了。
那天清晨,她像往常一样准备起床给女儿做早餐,却在站起来的一瞬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眼前一黑,她整个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等她再醒来时,人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沈父沈母守在床边,两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虑和担忧。
“微微,你醒了!”沈母看到她睁开眼睛,喜极而泣。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微微动了动,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头也昏昏沉沉的。
“我没事,妈,让你们担心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医生检查后,结论是过度劳累加上心力交瘁,导致身体机能紊乱。
没有大碍,但需要静养。
沈父坚持让她在医院观察两天,沈微微拗不过,只好答应下来。
她生病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顾承安的耳朵里。
当天下午,他就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他手里提着果篮,脸上带着关切,像个尽职的丈夫。
沈微微正靠在床上喝粥,看到他进来,表情淡了下去。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转过头,看向了窗外。
顾承安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走到床边。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他的语气带着责备,也在审视她。
“工作再重要,也要注意身体。”
沈微微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仿佛他只是空气。
沈父沈母看出了女儿的抗拒,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沈母只好打着圆场:“承安,你工作也忙,微微这里有我们照顾就行了。”
顾承安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有些不悦,但当着岳父岳母的面也不好发作,只好待了片刻便离开了。
他以为这只是沈微微在闹脾气。
然而他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出院后,沈微微被父母接回了娘家的小院休养。
顾承安每天都会过来一趟,有时是下班后,有时是午休时。
他会带来各种各样的补品,会询问她的恢复情况,表现得无微不至。
但每一次,沈微微都以“睡着了”或者“正在休息,不想见人”为由,将他拒之门外。
她甚至没有亲自出面,所有的话都是通过母亲转达。
一次,两次,三次。
顾承安的耐心渐渐被消磨殆尽,换来的是烦躁和被冒犯的恼怒。
他想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想怎么样。
以前,只要他稍微对她好一点,她就会受宠若惊,开心得像个孩子。
可现在,他放低姿态,主动关心,她却避之不及。
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
而这种失控感,却又诡异地激起了他内心深处那点沉睡已久的征服欲。
他发现,自己竟对这个陌生的沈微微,产生了兴趣。
他想知道,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他想看看,她这副冷硬的伪装,到底能坚持多久。
这天下午,顾承安处理完厂里的事情,正准备再去沈家一趟,张扬却不请自来地出现在了他的办公室。
“承安,晚上一起喝酒去?”张扬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
“没空。”顾承安头也不抬地收拾着桌面上的文件。
“哟,怎么,又要去沈微微那儿献殷勤啊?”张扬的语气里充满了调侃。
“我说你也真是的,一个离了婚的女人,有什么好上心的?你对她越好,她就越拿乔。”
顾承安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皱眉看着他。
“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张扬撇了撇嘴,“你别忘了,你身边还有月华呢。月华那才是正儿八经的女神,人漂亮,家世好,对你又一心一意,你当初追她的时候费了多大劲啊?”
“现在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你可别犯糊涂,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伤了月华的心。”
“我跟你说,女人就不能惯着,尤其是沈微微那种,你冷她几天,她自己就贴上来了。”
顾承安听着张扬这番话,心里愈发烦躁。
他不想承认,但张扬的话确实戳中了他内心的一些想法。
他挥了挥手,打断了张扬的喋喋不休。
“行了,我知道了。我今天不去她那儿,我得回顾家一趟,我妈让我回去拿点东西。”
“那正好,我跟你一起去,顺便去看看阿姨。”张扬立刻来了精神。
而此时的沈家小院里,沈微微刚刚哄睡了女儿。
她自己的身体也好了大半,只是还有些虚弱。
母亲让她回自己的房间再躺一会儿,她却摇了摇头。
“妈,我想回顾家一趟,念念有几件换季的衣服还在那边,我想去取回来。”
她不想再和那个家有任何的牵扯,只想尽快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搬出来,彻底地划清界限。
沈母有些担心:“要不让你爸去吧,你身体还没好利索。”
“没事,我自己去就行,拿了东西就回来。”沈微微坚持。
命运的巧合,总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当沈微微用备用钥匙打开顾家大门的时候,客厅里空无一人。
她以为家里没人,便上了二楼,准备去以前她和顾念住的那个房间。
然而,当她走到二楼走廊的时候,却听到顾承安的卧室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是顾承安和张扬。
他们大概也以为家里没人,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
沈微微的脚步下意识地停在了门外。
她不是有意要偷听,只是那些话,就那么清晰地、一字不漏地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只听张扬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
“承安,你跟我说实话,你对沈微微到底怎么想的?你不会是真的动心了吧?”
里面沉默片刻,传来顾承安不耐烦的声音。
“动什么心?我就是觉得夫妻一场,还有念念在,没必要把关系搞得那么僵。”
“那就好。”张扬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们当初是怎么说的了呢。”
“白月华才是你的白月光,是你的女神。沈微微呢?她充其量也就是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恰好出现的一粒白米饭罢了。”
“白米饭虽然能管饱,但终究是寡淡无味的。哪有白月光来得珍贵,来得让人魂牵梦绕?”
“你可得拎得清啊,别为了图一时的新鲜感,丢了西瓜捡芝麻。”
“你别忘了,当初沈微微生病发高烧,你为了陪月华排练,连医院都没去。现在她就是装装病,你就天天往上凑,何必呢?”
“行了,别说了。”顾承安的声音里透着疲惫和烦躁。
“我心里有数。”
门外,沈微微静静地站着,像一尊石雕。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震惊,愤怒,或悲伤。
只是她的眼眸,在这一刻彻底黯淡下去,变成一片死水。
白米饭。
原来,这就是她在他心里的定位。
一个可以随时被舍弃的、寡淡无味的替代品。
而白月华,才是他心中那个永远皎洁明亮、遥不可及的白月光。
真是可笑啊。
她竟然还曾因为他那些虚情假意的关心,而产生过动摇。
原来,所有的关心都只是施舍。
所有的示好,都不过是征服者对猎物失去掌控时的一点不甘。
她一直以为,他们的婚姻始于平淡,也该终于平淡。
却没想到,从一开始,她就是那个被明码标价的廉价品。
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感觉不到疼,只感觉到一片麻木。
心死之后,是不会再有疼痛的。
她没有再进去,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只是默默地、悄无声息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下了楼梯。
她没有拿任何东西,就那样走出了那个曾经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
当她重新站在小院的阳光下时,她缓缓地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天空中那轮刺目的太阳。
从今天起,她生命里的那束白月光,该由她自己来点亮了。
至于那粒白米饭。
就让它,彻底地凉透在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