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饥饿、寒冷和张永贵阴晴不定的脾气中,熬过了三天。
那点粗玉米面,林招娣用最节省的方式,混合着挖干净芽眼的土豆和能找到的野菜,煮成稀薄的糊糊,勉强维持着三个人的性命——如果张永贵算“人”,那婴儿只能算半条命。
婴儿的情况最让人揪心。没有奶水,仅靠那点稀糊糊和偶尔喂下去的能量饼干碎屑,他肉眼可见地瘦弱下去,哭声都变得有气无力。林招娣用系统奖励的清洁布蘸着温水给他擦身,尽量保持干净,但营养不良导致的萎靡,不是清洁能解决的。
系统没有再发布新任务。那个【商城】里的东西依旧昂贵得让她望而却步,积分可怜巴巴地停留在“1”上。但她每天清晨雷打不动地去挑水、捡柴,在体力达到极限时,总能感受到那股奇异的、微弱的热流支撑她完成最后一点劳作。几天下来,她明显感觉自己的耐力好了些,肩膀和手臂似乎也结实了一点点,虽然依旧瘦弱,但不再像刚来时那样动不动就眼前发黑。
这天下午,张永贵不知从哪里弄回来半瓶散装白酒,就着一点咸菜疙瘩,灌了下去,然后倒头就睡,鼾声震天。屋里酒气熏人。
林招娣好不容易把哭累的婴儿哄睡,放在灶边的小窝里。她自己也疲惫不堪,但看着窗外难得的、没什么风的阴沉天气,心里盘算着再去后山坡转转,看能不能找到点能吃的野菜,或者掉落的干果。那点玉米面,顶多再撑两天。
她刚轻轻推开院门,就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故意跺得很响的脚步声,还有孩童嘻嘻哈哈的喧闹。
“就是这儿!快看!张老憨买来的新媳妇!”
“还有个拖油瓶!听说天天哭,吵死人了!”
“咱们去看看那拖油瓶长啥样?是不是跟他爹一样丑?”
几个半大孩子,约莫七八岁到十岁出头,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袄,脸蛋冻得通红,流着鼻涕,像一群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小兽,呼啦啦涌到了院门口。为首的是个黑胖小子,剃着青皮头,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透着股被惯坏了的蛮横劲儿。林招娣记得,昨天挑水时听村里妇人闲谈,好像是村东头李寡妇家的独苗,叫铁蛋,在村里孩子里是个小霸王。
林招娣下意识想关门。跟小孩子没什么道理可讲,尤其是这种明显不怀好意的。
但铁蛋动作更快,一只沾满泥巴的脚已经卡在了门缝里,用力一顶,差点把门后的林招娣撞个趔趄。
“哎哟,新媳妇要关门啊?不欢迎我们?”铁蛋挤进门,身后的几个孩子也跟着涌了进来,不大的院子顿时显得拥挤嘈杂。
他们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林招娣,又往屋里瞟。
“张老憨呢?又喝醉了吧?”
“屋里啥味儿啊?真难闻!”
“那个小拖油瓶在哪儿?让我们瞧瞧!”
铁蛋说着,就要往屋里闯。
林招娣侧身拦住门口,声音尽量平稳:“他睡着了,你们别吵。”
“睡了?睡了正好!”铁蛋眼珠一转,显然不信,或者说根本不在乎,“我们看看就走!听说那拖油瓶快饿死了?是不是真的?”
他身后的孩子跟着起哄:“看看嘛!看看嘛!”
“说不定已经死了呢!”
“死了就扔后山喂狼,省得吵人!”
孩童天真的残忍,往往比成人的恶意更直接,更刺耳。
林招娣心底窜起一股火气,但面上依旧克制:“他没死,只是睡了。你们出去玩吧,别在这儿闹。”
“偏不!”铁蛋被她拦着,觉得在小弟面前失了面子,蛮劲儿上来了,伸手就要推开林招娣,“你让开!一个买来的娘们儿,还敢拦我?”
林招娣这几天体力虽有好转,但毕竟是个成年女子,对付一个半大孩子还不至于被推开。她站稳脚跟,铁蛋推了一下没推动,愣了一下,随即觉得更丢脸了,小脸涨红。
“你敢挡我?”他尖声叫道,忽然抬脚,狠狠踹向林招娣的小腿骨。
这一下猝不及防,林招娣吃痛,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
铁蛋见状,得意起来,绕过她就要往屋里冲。其他孩子也跟着往里挤。
不能让他进去!屋里婴儿在睡,张永贵在醉卧,要是被这群熊孩子闹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林招娣顾不上小腿的疼痛,猛地转身,一把揪住了铁蛋的后衣领。入手沉甸甸的,这小子吃得挺好,一身蛮肉。
“放开我!臭娘们!放开!”铁蛋被拎住,手脚乱蹬,嘴里不干不净地骂起来,还试图扭头咬林招娣的手。
其他孩子见状,有的愣住,有的则跃跃欲试想上来帮忙,或者趁机溜进屋。
林招娣知道,不能再犹豫。对付这种欺软怕硬的小霸王,示弱只会让他变本加厉。
她手上用力——那股在极限劳作时出现的热流,此刻虽然没有完全涌现,但几天的锻炼和那热流对身体的潜移默化,让她的力气确实比普通弱女子大了不少——竟将扑腾的铁蛋硬生生往后拖了两步,远离了房门。
然后,她松开他的衣领,在他还没反应过来要继续往前冲时,伸出另一只手,快、准、狠地捏住了他一只耳朵。
不是轻轻捏,而是用上了力道,拧了半圈。
“啊——!”铁蛋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眼泪瞬间就飙出来了,“疼疼疼!放手!你个贱人!我让我娘打死你!”
其他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和铁蛋的惨叫吓了一跳,都停住了脚步,有些畏惧地看着林招娣。
林招娣面色冰冷,捏着铁蛋耳朵的手没有松开,反而微微加重了力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厉:“听着,这是我家的门。里面的人在睡觉,谁也不许进去吵。现在,带着你的人,立刻出去。再敢来捣乱,”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其他孩子,“我见一次,拧一次耳朵。说到做到。”
铁蛋疼得龇牙咧嘴,他想反抗,想骂人,但耳朵上传来的剧痛和这个女人冰冷的眼神,让他心里第一次生了怯意。这个买来的女人,好像跟村里那些被孩子欺负了只会哭或者告状的大婶小媳妇不一样……
“你……你放手……”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嚣张气焰没了大半。
“出去。”林招娣松开了手,但身体依旧挡在门前,目光扫视着那群孩子。
铁蛋捂着通红的耳朵,又怕又恨地瞪了林招娣一眼,终究没敢再上前,带着哭腔对同伴吼道:“看什么看!走啊!”
一群孩子呼啦啦退出了院子,跑到外面路上,还能听到铁蛋带着哭音的骂声和同伴们的窃窃私语。
林招娣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觉得小腿被踹的地方和捏耳朵的手指一阵阵发麻,心也跳得厉害。不是怕,而是一种高度紧张后的虚脱,以及……一丝微妙的畅快。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捏住铁蛋耳朵时,那种稳准狠的力道,绝不是原来那个怯懦的林招娣能做到的。是这具身体潜藏的力量?还是她林秀灵魂里那份不肯吃亏的强硬,在慢慢改造这具身体?
不管怎样,她守住了这道门,没让那些坏小子进来捣乱。在这个毫无道理可讲的恶劣环境里,有时候,展现出一点强硬和不好惹,反而是最有效的自保。
她走到灶边,看了看小窝里依旧安睡的婴儿,又瞥了一眼炕上鼾声如雷的张永贵。
这个“家”,外面是虎视眈眈的村人、顽劣的孩童,里面是随时可能爆发的暴力和无尽的贫困。
但她已经在这里站住了脚,并且,开始学会了如何挥动自己稚嫩的爪子。
她揉了揉还在作痛的小腿,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野菜还没找。她得出去。这次,或许可以走得稍远一点。
她再次轻轻打开院门,确认那群孩子已经跑远,这才挎上那个破篮子,朝着后山更深、更安静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