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得像化不开的墨。
张永贵鼾声如雷，时断时续，在狭小冰冷的土屋里回荡。林招娣缩在灶膛边唯一还算有点热气的地方，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小小的襁褓。孩子大概是折腾累了，终于沉沉睡去，只是偶尔还会在梦中惊跳一下，发出小猫似的呜咽。
她用张婶子给的那块粗布帕子，蘸了瓦罐里仅剩的、冰冷的浑水，小心翼翼擦了擦孩子的小脸和手脚。没有奶，没有任何适合婴儿吃的东西。她只能撕了一小块最软的内衣边角料，蘸了点温水，凑到孩子嘴边，让他吮吸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水分和安抚。
胃里火烧火燎地痛。那半个杂面窝头提供的能量早已耗尽。灶膛里的余烬彻底灭了，寒气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穿透单薄的衣衫，直往骨头缝里钻。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抖得太厉害，怕惊醒了孩子，更怕惊动了炕上那个男人。
这就是她的“新婚之夜”。没有红烛，没有喜字，只有无尽的寒冷、饥饿，和一个襁褓中的“丈夫”，一个醉醺醺的、随时可能暴起的陌生男人。
林招娣闭上眼，属于林秀的意识在绝望的边缘徘徊。这就是八十年代？这就是奶奶曾经的生活？那些在家族聚会时被轻描淡写提起的“苦日子”，原来是这样具体而狰狞。她之前那点“养夫种田赚钱致富”的雄心，在这个黑沉沉的夜里，显得如此可笑，像狂风中的一点微弱火星，随时可能熄灭。
活下去。先活下去。
这个念头成了支撑她摇摇欲坠精神的唯一支柱。她调动着脑海里属于林招娣的所有生存记忆：怎么在寒冬里取暖——去捡柴，但外面黑透了，还有野兽；怎么找吃的——屋里除了那几个发芽土豆和烂野菜，什么都没有，明天得想办法；怎么应付张永贵——顺着他？躲着他？
正想着，炕上的张永贵忽然翻了个身，鼾声停了。林招娣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连呼吸都屏住了。
黑暗中，男人含糊地骂了一句什么，窸窸窣窣地摸索着，似乎想找水喝。摸了个空，他又重重躺回去，不一会儿，鼾声再起。
林招娣缓缓吐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冷汗。这种随时随地、提心吊胆的感觉，比寒冷和饥饿更折磨人。
就在她精神极度疲惫，几乎要撑不住昏睡过去时，眼前忽然毫无征兆地闪过一片柔和的白光。
那光并不刺眼，却清晰地在她闭着的眼帘内展开，驱散了部分黑暗带来的沉重。一个简洁到近乎简陋的界面，浮现在她“眼前”。
界面是淡蓝色的底，上面只有几行清晰的字：
【乡土新生辅助系统（试用版）加载完毕】
状态：极度虚弱、饥饿、寒冷、精神紧绷
当前环境评估：极度贫困，生存威胁高
任务奖励：能量饼干x1，清洁布x1，系统积分+1
注：系统空间需宿主集中意念呼唤方可进入，外界时间相对静止。
林招娣猛地睁开眼。
土屋还是那个土屋，黑暗、寒冷、鼾声、怀中婴儿轻浅的呼吸……一切如常。
幻觉？饿晕了产生的幻觉？
她定了定神，想起最后那句“集中意念呼唤”，犹豫了一下，在心里默默念道：“系统？”
那片柔和的白光再次出现，简洁的界面静静悬浮。
不是幻觉！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混杂着巨大的荒谬感冲上心头。穿越、变成奶奶、被卖、附带奶娃爷爷……现在，连系统都来了？这到底是个什么离谱的世界？！
但很快，激动就被更强烈的求生欲压了下去。管它是什么！有系统，就意味着有转机！哪怕只是个“试用版”！
她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个“新手任务”上。
获取安全饮用水。
瓦罐里那点浑水显然不符合“安全”标准。这屋子……她目光扫过，落到墙角一个积满灰尘、缺了口的破陶缸上。记忆里，原主在村里见过类似的，是用来接雨水或者储存一点日常用水的，但这里显然很久没用过了，缸底只有一点发黑的污渍。
去哪里弄安全的水？现在是深夜，外面漆黑一片，她对这里的环境一无所知。而且，她根本不敢离开这屋子，哪怕只是去院子里。
等等……集中意念呼唤进入系统空间，外界时间相对静止？
她心跳快了一拍。也就是说，她可以在“里面”想办法，而不用担心外面时间流逝，被张永贵发现异常？
她再次集中精神，尝试着“进入”那片白光。
下一刻，她感觉自己好像抽离了冰冷的躯体和黑暗的环境，进入了一个小小的、纯白色的空间。空间不大，大约只有几个立方，空空荡荡，只有正中央悬浮着那个淡蓝色的系统界面。她低头，发现自己在这里似乎是一个半透明的虚影，怀里的婴儿也不见了——应该还留在外界的身体怀抱中。
时间真的静止了。她能感觉到外界自己身体的寒冷和饥饿被暂时隔绝，但也仅仅是被“感知隔绝”，实际问题依然存在。
她将注意力放回任务。
安全饮用水……这个时代，农村的安全饮用水来源，无非是干净的井水、泉水，或者经过充分煮沸的雨水、河水。眼下，她根本出不去。
她的目光落在界面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灰色的【兑换】按钮。她意念集中过去。
按钮亮起，弹出一个更简单的列表，但目前上面只有孤零零一项：
【能量饼干x1】——兑换需积分：10
而她现在的积分是：0。
兑换行不通。任务奖励里倒是有这些东西，但必须先完成任务。
她退出兑换界面，再次审视任务说明。获取……不一定非要“找到”吧？如果把现有的不安全的“水”，变成“安全”的，算不算“获取”？
她看向界面，尝试着在脑海中提问：“系统，将现有不洁水体进行充分煮沸处理，是否算完成任务？”
界面闪烁了一下，出现一行新的小字：
【判定中……处理后的水体若达到可饮用安全标准，视为‘获取’。宿主需自行完成处理过程。
林招娣精神一振。有门！
她立刻退出系统空间。意识回归身体，刺骨的寒冷和饥饿感瞬间回归，让她打了个哆嗦。怀里的婴儿似乎动了动。她轻轻拍抚，眼睛在黑暗中努力搜寻。
灶台是现成的，虽然冰冷。缺的是柴火、火种，和一个能用来烧水的、相对干净的容器。
柴火……她看向灶膛旁，那里堆着一些碎草屑和几根细小的枯枝，显然是张永贵平时引火用的，少得可怜，但聊胜于无。
火种……她记忆中，原主家里用的是火柴，但很金贵，都由母亲收着。张永贵这里……她目光落在炕沿的一个破木盒上，那似乎是张永贵放烟叶杂物的地方。才张永贵点烟……
她屏住呼吸，极其缓慢、轻微地挪动身体，避免发出任何声响。一点点蹭到炕沿边，伸手，极其小心地打开那个破木盒。
里面胡乱堆着烟叶末、几颗锈钉子、还有……半盒受潮粘连的火柴！旁边还有一个粗糙的打火石和一小块火镰！
林招娣心头一喜，轻轻捏出两三根看起来还算干燥的火柴，又拿起了打火石和火镰。火柴金贵，能不用最好，打火石虽然麻烦，但可重复使用。
容器……她的目光落回那个缺口的破陶缸。不行，太大，烧水慢，且不干净。她继续搜寻，在灶台另一侧的角落，看到一个倒扣着的、黑乎乎的东西。拿起来一看，是一个缺了边的粗陶碗，脏得看不出本色，但比破缸小多了，也相对完整。
就是它了。
她拿着碗，蹭回灶边。先将碗拿到门外，就着极其微弱的星光，用袖子内衬反复擦拭，又抓了几把干净的积雪（院墙根背阴处还有未化的残雪）在里面用力蹭洗，直到觉得差不多干净了。然后舀了瓦罐里最后一点浑水倒进碗里，只有小半碗。
回到灶膛边，她将那些细碎的草屑和枯枝小心架好，回忆着原主生火的步骤，拿起打火石和火镰。
“嚓……嚓……”
火星在黑暗中迸溅，落在干燥的草屑上。第一次，灭了。第二次，草屑冒起一丝微弱的烟。第三次，一小簇火苗终于颤巍巍地燃了起来！
林招娣连忙小心吹气，添加更细的枯枝，火苗渐渐稳定，照亮了她苍白却专注的脸。
她将粗陶碗架在几块随手捡来的石头上，悬在火苗上方。火很小，碗里的水似乎过了很久才开始有微弱的热气升腾。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必须全神贯注，既要维持这脆弱的火苗不灭，又要注意碗里的水不能烧干，还要时刻竖起耳朵倾听炕上的动静。张永贵的鼾声时高时低，每一次停顿都让她心惊肉跳。
不知过了多久，碗里的水终于开始冒出细密的气泡，发出轻微的“咕嘟”声。沸腾了。
她不敢烧太久，怕柴火不够，也怕动静太大。看到水滚了一会儿，她迅速将碗从火上移开，放在地上冷却。
等待水凉的时间同样难熬。寒冷和困倦一阵阵袭来，她几乎要撑不住睡去。只能用力掐自己的虎口，用疼痛保持清醒。
终于，碗壁摸起来不再烫手。她小心地端起碗，看着里面清澈了许多（煮沸沉淀了部分杂质）、还带着余温的水。
这，应该算是“安全饮用水”了吧？
她集中意念，呼唤系统。
界面弹出。她将注意力集中在【新手任务】上，心中默念：“提交任务物品——安全饮用水。”
手中的粗陶碗瞬间消失。同时，系统界面上，【新手任务：获取安全饮用水（0\/1）】变成了（1\/1），闪烁起淡淡的微光。
【新手任务完成！
【奖励发放：能量饼干x1，清洁布x1，系统积分+1】
【奖励已存入系统空间，宿主可随时凭意念提取。
【叮！宿主完成首项任务，系统商城基础物资区解锁。
成了！
林招娣几乎要虚脱，但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喜悦。她立刻进入系统空间。
纯白空间中，那块淡蓝色的界面旁，凭空多出了两样东西：一块用简单油纸包裹的、四四方方的饼干，大概有巴掌大；还有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米白色的柔软棉布。
她先看向那块【能量饼干】。，饼干的详细说明浮现：
【效果：快速补充体能和基础营养，饱腹感强，易于消化。
【备注：系统特产，味道一般，但很顶饿。
没有任何犹豫，她立刻选择“提取”。
下一秒，那块用油纸包着的饼干出现在她现实世界的手中。沉甸甸的，带着一种质朴的粮食香气。
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饼干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味道，有点像最粗糙的全麦饼干，但非常扎实，吃下去几口，胃里那火烧火燎的感觉就开始缓解，一股暖流随之蔓延向冰冷的四肢。她强迫自己放慢速度，细嚼慢咽，同时留意着炕上的动静。
大半块饼干下肚，疲惫虚软的身体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连带着冰凉的手脚也有了一点暖意。她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一小角重新包好，藏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这是救命的粮食，不能一次吃完。
接着，她提取了那块【清洁布】。棉布质地柔软厚实，吸水性强，比她之前用的粗布帕子好太多了。她立刻用这块布沾了点碗里还温着的水，给怀里的婴儿轻轻擦了擦脸和小手。小家伙在睡梦中似乎舒服地嘤咛了一声。
做完这一切，她才真正松了口气。有了这点食物和一块好用的布，至少今晚和明天早上，她和孩子能稍微好过一点。
她再次看向系统界面。积分变成了1。那个【兑换】按钮旁边，多了一个【商城】按钮。
集中意念点开。
依旧是极其简陋的界面，分为几个灰扑扑的区域，目前只有【基础物资区】是亮着的。里面罗列的东西不多，但每一样都让她心跳加速：
【火柴一盒（十支装）】—— 积分：2
【劣质红糖 100g】—— 积分：8
【铁皮水壶（带盖）】—— 积分：15
东西不多，价格对她目前而言堪称昂贵。但这是一个开始！一个明确的、可以用“完成任务”这种方式来获取生存资源的途径！
她退出商城，回到主界面。任务栏已经空了，没有发布新任务。
但林招娣心中却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系统空间，就像这无尽寒夜和绝望困境中，突然凿开的一扇窗，透进来一丝光亮和新鲜的空气。虽然微弱，却指明了方向。
她抱紧怀里重新温暖起来的婴儿，靠在冰冷的灶壁旁，感受着胃里食物带来的踏实感。
活下去，不再仅仅是一个悲壮的念头。她开始有了具体的、可以努力去实现的步骤。
先利用系统，获取最基本的生存物资，稳住自己和孩子的命。然后，熟悉这个“家”和周围环境，找到更多获取资源和完成任务的可能。最后……一步步，摆脱这令人窒息的境地。
张永贵的鼾声在继续。
窗外的天色，依旧漆黑如墨。
但林招娣的眼睛，在灶膛最后一点微光的映照下，却亮得惊人。
既来之，则安之？不。
是既来之，则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