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铁，县政府办公楼的灯光在寒风中透着凝重。秦川刚敲定补发方案的细则，张小川便神色慌张地闯进来，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秦县长，教育局那边炸锅了！陈北和在局里开了个紧急会议，当着所有涉及补贴的干部说，‘咱们的年终奖分配是局党组会议集体研究的，有会议纪要、有分配文件，完全是按章办事，钱都用在工作上，又不是私人吞了’，还鼓动大家‘一分钱都别退，看他秦川能怎么办’！”
秦川的指尖猛地攥紧，指腹泛着凉意。他没想到陈北和竟敢公然煽动对抗，把违规分配包装成“集体决策”。“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您是‘新官上任想立威’，故意拿教育系统开刀，还放话‘真要逼急了，咱们就联名向县委反映，告他破坏教育系统稳定’。现在教育局的科室主任、各学校校长都抱团了，不仅拒不交款，还在私下串联，说要‘集体请愿’，给县政府施压。”张小川补充道，语气里满是担忧。
秦川还未回应，办公电话便如惊雷般响起，县长向照阳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听筒：“秦川！你是不是唯恐沅州不乱？”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怒，“省长信箱的事，本来找个由头敷衍回复一下，安抚好教师情绪就行，你倒好，非要死磕追缴，现在把陈北和他们逼得抱团对抗，还要闹到县委去！县委常委会已经定了明天开会，讨论调整你的分工，你这是自毁前程！”
“向县长，敷衍回复就是漠视教师利益，就是纵容违规！”秦川沉声道，“286万元违规补贴，是纳税人的钱，是一线教师应得的福利，我没有理由不追缴！”
“理由？你所谓的理由，就是把事情闹大，让全县都看我们的笑话！”向照阳的声音陡然拔高，“教育系统的事，历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都过得去就行。你非要打破潜规则，得罪这么多老干部、老领导，以后谁还会配合你工作？明天常委会上，我会提议把你调离教育口，你就等着瞧！”
“啪”的一声，向照阳挂断了电话，听筒里的忙音像重锤般砸在秦川心上。他刚放下话筒，手机又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冯冰”的名字——冯冰是县委书记，也是他在沅州工作的“一把手”，话语权举足轻重。
“秦川，来我办公室一趟。”冯冰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秦川心中一凛，立刻起身赶往县委书记办公室。推开门，冯冰正坐在沙发上抽烟，烟雾缭绕中，脸色显得有些凝重。“坐吧。”冯冰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开门见山，“向照阳把情况都跟我说了，教育系统的几位老领导也找过我，联名写了信，说你‘行事激进、不顾大局’。”
秦川刚想开口解释，冯冰抬手打断他：“我知道你是为了教师群体，初衷是好的。年轻人有冲劲、敢担当，这是你的优点，但有时候也要学会顾全大局，懂得变通。”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来，“你在沅州根基未稳，就直接对抗一个深耕多年的利益群体，还把顶头上司得罪了，这对你的工作开展很不利。”
“冯书记，”秦川急忙道，“可这件事涉及到全县教师的切身利益，违规分配的事实摆在眼前，我要是退了，就是对群众不负责任！”
“我明白你的顾虑，但你要清楚，年轻是资本，也可能是陷阱。”冯冰的目光直视着他，带着过来人的警醒，“常委会的风向现在很微妙，不少同志觉得你‘不懂人情世故’，太急于求成。真要是调整了你的分工，把你调离核心岗位，以后你再想做事，难度就大了。”
他弹了弹烟灰，继续说道：“省长信箱的回复可以更灵活，追缴也不一定非要‘一刀切’。找个折中方案，比如追缴一部分，剩下的以‘绩效补充’的名义后续规范发放，既给了教师交代，也给了向照阳和陈北和台阶下，不至于把路走死。听我一句劝，适可而止，别因小失大。”
冯冰的话句句切中要害，既是提醒，也是施压。秦川沉默了片刻，心中翻江倒海。他知道，县委书记的态度直接决定着常委会的结果，也决定着他在沅州的未来。但一想到那些乡村教师拿着几百元年终奖时的无奈，想到他们留言里“寒心至极”的字眼，他便无法说服自己妥协。
“冯书记，谢谢您的提醒。”秦川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但我要是退了，基层教师的公道就没了。作为干部，仕途固然重要，但守护群众的利益才是根本。就算真的被调整分工，我也不后悔今天的决定。”
冯冰盯着他看了许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惋惜，也有赞许。他叹了口气：“好小子，有骨气。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不勉强你。但常委会上，我能帮你说的话有限，最终结果还要看大家的意见。你自己做好准备，明天的会议，好好把情况说清楚。”
“谢谢冯书记！”秦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离开县委书记办公室，夜色已深。寒风呼啸着拍打脸颊，秦川却觉得异常清醒。陈北和的煽动、向照阳的施压、常委会的变数、县委书记的规劝，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缠绕。但他的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反而燃起了更炽烈的火焰。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纪检组组长李锐的电话：“李组长，通知所有人，明天上午九点，召开第二次追缴工作推进会，让所有涉及违规补贴的人员必须到场。另外，准备好所有证据材料，包括局党组会议纪要的真伪核查报告、补贴发放的银行流水，还有陈北和煽动对抗的录音——我要让他们知道，所谓的‘按章办事’，不过是违纪违规的遮羞布！”
“明白！”李锐的声音传来，带着十足的底气。
挂掉电话，秦川望着夜色中沅州县的轮廓，心中已然有了决断。明天的常委会和推进会，将会是两场硬仗，但他无所畏惧。因为他站在正义的一边，站在基层群众的一边。
这场仗，哪怕前路布满荆棘，他也必须打下去，而且必须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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