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帧定格影像中猩红的文字,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林远的视网膜上灼烧。“引领‘净化’的钥匙”——这污名化不仅恶毒,更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深的不安。他拥有“星核共鸣”,能连接“源初代码”,这一切是否真的在某种他不知道的层面上,与“收割者”产生了联系?他甚至回想起青苔长老初次见他与“共鸣之地”产生反应时的惊异,以及“母亲之树”那意味深长的审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疯狂滋长,不仅针对周锐,也开始啃噬他自己的信念。
“这是赤裸裸的栽赃!”赵猛愤怒地低吼,一拳砸在控制台上,“舰长,我们必须立刻逮捕周锐,公开真相,澄清这一切!”
“公开?”林远的声音因压抑而沙哑,“公开什么?公开我们截获了一段来历不明的、指控舰长是内奸的影像?这只会引发更大的混乱,正中幕后黑手下怀!”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分析星图一样分析着眼前的困局。对手很高明,不仅隐藏自身,还试图将水搅浑,将调查的矛头引向他这个最需要信任的领导者。
“晨曦,这段影像的原始数据,能否追溯其制作和发送源头?”林远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数据包经过多重加密和路径伪装,原始制作源头无法直接追溯。但其编码习惯和使用的几个非标准加密算法,与周锐博士个人终端中发现的隐藏文件夹内的某些测试代码片段,存在高度相似性。” 晨曦的回答,将嫌疑再次牢牢钉在周锐身上。
“也就是说,他很可能不仅是发送者,还是制作者?”玛拉博士感到一阵寒意,她难以想象那个平时沉迷技术的同事,内心竟隐藏着如此深的城府和恶意。
“立即对周锐实施秘密控制,但不要声张。”林远做出了决断,“赵猛,你亲自带人去做,要确保绝对安静,不能引起任何骚动。玛拉,你负责接管并彻底清查周锐的所有研究资料和个人设备。”
命令被迅速执行。在周锐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在自己的休息隔间内被赵猛和两名最信任的队员控制。他没有激烈反抗,只是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变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了然的沉默。
与此同时,对周锐个人终端和存储设备的彻底搜查,带来了更多令人心惊的发现。
除了那段污蔑林远的影像源文件,他们还找到了大量经过加密的、关于“方舟”结构图、能量节点分布、甚至部分“守护者”历史日志摘要的数据包。更重要的是,发现了一个独立的、与“方舟”主系统物理隔离的微型通讯模块,其设计风格与之前发现的信号发射器如出一辙。
“他……他几乎把我们的老底都摸清了,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送!”赵猛看着搜查报告,气得浑身发抖。
然而,当玛拉尝试破解周锐加密的研究笔记,希望找到他的动机时,却发现里面充斥着大量晦涩的技术推导、哲学思辨,以及一些关于“文明熵增”、“终极净化必要性”的极端言论碎片,但没有任何直接指向某个组织或个人的信息。
审讯在高度保密的情况下,于“方舟”一间隔离室内进行。林远亲自参与了审讯。
周锐被束缚在特制的座椅上,脸上依旧带着那种平静,甚至看向林远的目光中,都带着一丝……怜悯?
“为什么,周博士?”林远开门见山,压抑着怒火,“地球养育了你,人类文明信任你,赋予你探索星海的使命。你为何要背叛这一切,与‘收割者’那样的存在为伍?”
周锐缓缓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丝古怪的笑意:“背叛?林远舰长,你错了。我从未背叛人类,我是在……拯救它。”
“拯救?通过引狼入室?通过污蔑你的指挥官?”赵猛忍不住喝道。
“你们不懂。”周锐摇了摇头,眼神变得狂热而缥缈,“宇宙的真理是残酷的。熵增不可逆,混乱是终极归宿。低效、臃肿、充满内部争斗的文明,就像宇宙的肿瘤,最终只会迎来痛苦的消亡。‘收割’,或许听起来残酷,但它是一种……高效的‘清理’,是宇宙维持自身健康的一种方式。我们无法对抗这种宏大的法则,但我们可以……选择站在法则一边,引导它,甚至利用它,为人类文明的‘精华’保留火种……”
他滔滔不绝地阐述着一套扭曲的、将“毁灭”美化为“崇高净化”的虚无主义理论。听起来像是某个极端邪教或者秘密结社的教义。
“是谁向你灌输的这些思想?‘收割者’?还是地球上的某个组织?”林远紧紧追问核心。
周锐却只是神秘地笑了笑,闭上了眼睛,不再回答任何问题,仿佛已经完成了某种“使命”。
审讯陷入了僵局。周锐是找到了,但他的动机源于扭曲的信念,无法提供更多关于幕后黑手或“收割者”直接联系的有效信息。那个微型通讯模块也被设置了自毁程序,在被发现的瞬间就已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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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清除了一个内部的毒瘤,但更大的迷雾并未散去。周锐是单独行动,还是“净化派”潜伏势力的一员?他们在地球和柯伊伯带外围还有多少同伙?那个试图接收污蔑影像的终端背后是谁?
“我们必须假设,威胁并未解除。”林远对核心团队总结道,“周锐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在彻底查明之前,‘缄默’协议继续有效,所有对外通讯保持冻结。”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处理完周锐事件,稍松一口气时,负责监控外部空间的龙人“低语者”传来了紧急意念通报——并非警报,而是带着困惑与一丝不安:
“我们在星系外围的常规巡逻意识,捕捉到一阵非常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求救信号……信号来源并非已知的任何龙人前哨或观测站……其编码方式……很古老,似乎带有部分‘守护者’早期技术的特征,但更多的是一种……我们从未接触过的、冰冷的机械逻辑……”
“求救信号?”林远一怔,“内容是什么?”
“信息残缺严重,只能勉强解析出几个重复的词语……”那位“低语者”的意念带着不确定性,“……好像是……‘放逐之地’……‘幸存者’……以及……‘小心……收藏家’……”
放逐之地?幸存者?收藏家?
这些陌生的词汇,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又一颗石子,预示着贝塔星系之外的广袤宇宙,还隐藏着更多未知的危机与……机遇?
林远刚刚因解决内部威胁而稍定的心神,再次被拉紧。
宇宙,从未停止抛出它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