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监测网络捕捉到的异常,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龙人文明内部激起了远比“观测者”事件更深的恐慌。“观测者”尚可理解为其源于“守护者”体系的内部问题,而这次时空扭曲事件所指向的,是完全未知的、充满恶意的存在。那个名为“收割者”的恐怖符号,从数据库的传说碎片,变成了悬在头顶、正在缓缓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长老议会的气氛空前凝重。锐风长老不再坚持纯粹的保守策略,爪翼氏族的战士被大规模动员起来,加紧修复和强化城市防御,但每个龙人都能感觉到,面对这种能扭曲时空的敌人,传统的防御手段显得如此苍白。一种无力感在蔓延。
青苔长老领导的晶角学者们则夜以继日地试图从“母亲之树”的记忆和古老的生物信息库中,搜寻任何可能与“收割者”相关的蛛丝马迹。星瞳氏族的“低语者”们则将感知范围扩展到极限,试图锁定那个“裂隙”的具体位置和规模,但反馈回来的信息混乱而矛盾,仿佛那个“庞大之物”本身就在干扰着正常的时空感知。
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下,林远主动找到了三位长老。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林远的声音在肃穆的议会厅中响起,“‘收割者’的威胁远超我们之前的任何对手。我们需要更积极的手段,需要整合我们所有的力量和知识。”
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利用他获得的“星核共鸣”权限,尝试更深层次地连接贝塔星的古老能量网络,不是为了引导或修复,而是为了“聆听”和“预警”。他认为,既然“根脉守望者”能感知并驱逐被污染的“监护者”,那么星球本身的防御机制,或许也能更早地察觉到“收割者”这种外来入侵者的逼近,甚至可能提供某种应对的线索。
“这太危险了!”锐风长老立刻反对,“深入连接星核能量?连我们最博学的先祖都未曾尝试!你的意识很可能被那庞大的信息流冲垮,或者……引发星球能量本身不可预测的反噬!”
“但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林远反问,目光扫过三位长老,“等待敌人降临,然后祈祷我们的防御能起作用?根据我们有限的信息,‘收割者’不会给我们祈祷的机会。”
青苔长老沉吟良久,最终缓缓点头:“风险巨大,但值得一试。或许……这也是‘根脉守望者’赋予你权限的深意所在。我们可以从‘寂静之碑’开始尝试,它作为古老的‘信标’,与星球能量网络的连接最为直接和稳固,或许能作为一个相对安全的‘接口’。”
星瞳长老也表示了谨慎的支持:“我们需要了解敌人。任何可能获取信息的手段,都应当考虑。”
获得长老议会的勉强许可后,林远在青苔长老、星熠以及一小队精锐爪翼武士的护送下,再次前往那座巨大的几何体——“寂静之碑”。与上次的紧张和神秘感不同,这一次,这座碑体在林远的感知中,更像是一个沉眠的巨人,内部蕴含着难以想象的能量,静静地与星球脉搏同步呼吸。
在碑体基座附近一处相对平坦的区域,林远盘膝坐下,深吸一口气,将意识沉入体内那丝“星核共鸣”的权限。他不再试图去引导或控制,而是完全放开心神,让自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融入贝塔星浩瀚的能量意识之中。
起初是混沌,是比“母亲之树”记忆更为原始、更为磅礴的信息洪流。他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随时可能被湮灭。但他坚守着“聆听”与“预警”的意念,如同暴风雨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
渐渐地,混沌中开始浮现出“景象”。他“看”到的不是图像,而是能量的流动,是引力的波纹,是时空的纤维。他“感知”到贝塔星系在宇宙中的位置,感知到恒星稳定的燃烧,感知到行星运行的轨道……以及,在遥远的星系边缘,那片原本平滑的时空结构上,一道刚刚形成、仍在不断扩大的、丑陋的“伤疤”。
伤疤深处,散发出一种冰冷、粘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和热的“虚无”感。那正是监测网络探测到的异常源头。而更令他心悸的是,他通过星核能量的连接,模糊地感知到那道“伤疤”并非自然形成,它内部蕴含着一种……饥饿的、纯粹的、只为“收割”而存在的意志碎片!
就在他的意识与那“饥饿”意志产生极其微弱接触的瞬间——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带着极致恶意和毁灭欲望的精神冲击,如同超新星爆发般,沿着那冥冥中的连接,反向轰入了林远的意识!
“噗——”
林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剧烈摇晃,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意识几乎要被这股纯粹的恶意撕碎!
“林远!”星熠惊呼着冲上前扶住他。
青苔长老和周围的爪翼武士也瞬间紧张起来,能量屏障瞬间升起,警惕地望向四周,却找不到任何物理攻击的来源。
“是……是它……”林远艰难地喘息着,眼中残留着巨大的惊骇,“它发现我了……不,它发现了‘我们’……”
那股精神冲击虽然短暂,但其蕴含的信息却无比清晰:那是一个文明的坟墓,是无数智慧生命最后绝望的哀嚎被扭曲成的贪婪食欲。它没有交流的意图,只有发现的“喜悦”和迫近的“宣告”。
几乎在同时,所有监测设备,无论是人类的还是龙人的,警报声达到了顶点!
“时空裂隙稳定!有物体出来了!!”技术员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观测画面中,在那片扭曲星域的中心,一个微小却无比清晰的黑色斑点出现了。它不像星舰,更像是一滴悬浮在太空中的、不断蠕动的“墨汁”。它的体积在观测中极不稳定,时而微小如尘埃,时而仿佛能遮蔽星辰。
它没有立刻向贝塔星冲来,而是静静地悬停在裂隙之前,仿佛在……适应,或者在……“品尝”这个新宇宙的“味道”。
紧接着,一道比“监护者”冰冷无数倍、充满了绝对支配和吞噬欲望的意念,如同瘟疫般扫过整个贝塔星系,在所有具备高等智慧的生物脑中响起,用的是一种直接烙印在意识底层的、无需翻译便能理解的“概念”:
“检测到……成熟果园……存在……顽强杂草……与……意外种子……”
“执行……清理……与……收割……”
墨汁般的斑点,开始缓缓地、坚定不移地,朝着贝塔星的方向,开始移动。
它的速度看似不快,但每一步(如果那能称之为步的话)都在扭曲空间,缩短着彼此的距离。
林远擦去嘴角的血迹,在星熠的搀扶下站起身,望向天空,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杂草”指的是龙人文明?那“意外种子”……是指他和人类吗?
“收割者”……来了。而且,它比想象中……更加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