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的熏香还未散尽，来自高丽的使臣团已跪在御前。
使臣金明哲双手奉上国书，声音带着异国口音的恭敬：“高丽国王特遣小王女李贞熙入朝觐见，愿献珍宝三百箱、战马千匹，永结兄弟之邦。”
君墨寒端坐龙椅，冕旒珠串后的面容看不出情绪。
站在珠帘后的李晚宁却敏锐地察觉到异样——那使臣身后，垂首站着一位身着高丽宫装的少女，虽低眉顺目，但脊背挺得笔直。
“贵国美意，朕心领了。”
君墨寒声音平稳，“赐座。”
内侍正要引使臣入座，那位高丽公主却忽然上前一步，盈盈拜倒：“贞熙拜见大夏皇帝陛下。”
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眼中却闪着一丝与温顺姿态不符的光芒：“父王临行前嘱咐，高丽仰慕大夏天威已久，愿献贞熙入宫侍奉，以固两国之好。”
话音落地，满朝文武呼吸一窒。
和亲？
有心思活络的老臣已经开始盘算——新帝登基不久，后宫空虚，仅有一位皇后。
若纳高丽公主为妃，既能安抚边陲小国，又能……
珠帘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冷笑。
李晚宁指尖敲了敲扶手。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公主请起。”
君墨寒淡淡道，“大夏与高丽素有往来，不必以姻亲固盟。”
“陛下，”礼部尚书出列，“高丽诚心归附，公主姿容出众，若纳入宫中，实乃佳话。且高丽地处东北，若能联姻，可牵制渤海……”
“王尚书。”
李晚宁的声音透过珠帘传来，清晰而冷静，“您是在建议陛下，用后宫之位来换取边境安宁？”
礼部尚书一噎。
“若堂堂大夏，需靠纳妃来维系邦交，”李晚宁的声调微微上扬，“传出去，是显我天朝威仪，还是露我朝中无人？”
高丽公主李贞熙抬头看向珠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位皇后，竟敢在朝堂上如此直言？
君墨寒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
户部侍郎出列，“和亲乃古来有之，前朝便有三位公主远嫁番邦，换来数十年太平。如今高丽主动献女，正是彰显我大夏国威之时——”
“彰显国威？”
李晚宁笑了，笑声清冷，“侍郎的意思是，把别国送来的女人收进后宫，就算国威了？那本宫倒要问一句：若明日突厥也送公主来，后日南诏也送，大夏后宫，装得下这天下的‘诚意’么？”
朝堂上一片寂静。
李贞熙的脸色微微发白。
“陛下，”李晚宁声音转沉，“臣妾以为，邦交当以实力为根基，以利益为纽带。高丽献礼，我朝回赠，礼尚往来即可。至于公主——”
她顿了顿，珠帘轻晃。
“公主远道而来，想必也非甘愿做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不如问问公主自己的意思？”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李贞熙。
李贞熙咬了咬唇，忽然伏地：“贞熙……确有一愿。”
君墨寒挑眉：“说。”
“贞熙自幼习武，略通兵法。”
少女抬起头，眼中燃起一簇火，“听闻大夏皇后娘娘曾献策平北境、定宫变，贞熙斗胆，想向娘娘请教一二！”
嚯！
朝堂哗然。
这是……挑战？
珠帘后，李晚宁缓缓站起身。
帘子被宫女掀起一角，露出她半张脸——眉目如画，眼神却锐利如刀。
“公主想如何请教？”
“三日之后，京郊演武场。”
李贞熙一字一句，“贞熙带高丽精兵百人，与娘娘择选的百人护卫，模拟攻城守城之战。若贞熙胜，请陛下准我入宫为妃，高丽愿岁岁纳贡。若贞熙败——”
她深深叩首：“高丽愿献东海三岛，并开通商埠，永为大夏藩属！”
赌注下得极大。
君墨寒看向李晚宁。
李晚宁笑了。
“本宫允了。”
她走出珠帘，凤袍曳地，目光扫过李贞熙，又扫过满朝神色各异的臣子。
“不过，本宫要改一改赌注。”
“若公主胜，本宫自请让出后位，由公主入主中宫。”
“若本宫胜——”她盯着李贞熙，“公主留在京城，入国子监读书三年，学我大夏典章制度。三年后，公主回国，高丽王位继承，大夏有一票否决之权。”
满殿死寂。
连君墨寒都微微坐直了身体。
这赌注……太大了！
李贞熙瞳孔骤缩。
这不是简单的比武，这是要把高丽的未来，押在这一局上！
“公主不敢？”李晚宁声音轻飘飘的。
李贞熙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父王交代的任务，是无论如何要进入大夏后宫，成为一枚钉子。
“公主，”李晚宁走近两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父王让你来做棋子，你可愿做一辈子的棋子？”
李贞熙猛地抬头。
“还是说，”李晚宁凤眸微眯，“公主宁愿要一个可以自己执棋的机会？”
三日后，京郊演武场。
旌旗猎猎，两方人马已列阵完毕。
李晚宁并未穿铠甲，依旧是一身皇后常服，只在外披了件银色软甲。
她站在望楼上，俯瞰下方。
李贞熙一身高丽戎装，手持长弓，英气逼人。
“开始！”
战鼓擂响。
高丽兵擅长山地游击，百人队如狼群般散开，利用场中布置的障碍物快速突进。
而李晚宁这边——百名护卫竟原地不动，只是迅速结成圆阵，盾牌向外。
“守势？”观战台上，有武将皱眉，“这如何取胜？”
话音未落，高丽兵已冲到阵前三十步。
李晚宁抬起手。
“放！”
圆阵中突然竖起十余架小型弩机——那不是军中制式，而是经过改造的连发弩！
咻咻咻！
箭如飞蝗，却不是直射，而是抛射入半空，落地时竟炸开团团白烟！
“烟障！”
“他们看不见了！”
高丽兵阵型瞬间混乱。
就在此时，圆阵忽然裂开数道口子，数十名护卫手持特制长钩冲出——那钩子不伤人，专钩脚踝！
扑通！扑通！
高丽兵接二连三被钩倒，随即被迅速拖入阵中“俘虏”。
李贞熙脸色发白，张弓搭箭，直指望楼上的李晚宁。
箭矢破空而来！
李晚宁动都没动。
身侧一名侍卫挥刀，“铛”地一声，箭矢被斩落。
“公主，”李晚宁的声音透过扩筒传遍全场，“你的兵，已折损过半了。”
李贞熙咬牙，忽然吹响哨子。
剩余高丽兵闻声，竟齐齐抛下兵器，从怀中掏出……渔网？
“想擒贼先擒王？”李晚宁笑了，“晚了。”
她轻轻挥手。
演武场四周高台上，忽然竖起数十面铜镜——午时阳光正烈，铜镜反射的光芒精准地照向高丽兵的眼睛！
“我的眼睛！”
惨叫声中，李贞卿绝望地看着自己最后一个兵被按倒在地。
从开始到结束，不到一炷香。
李晚宁缓步走下望楼，来到李贞熙面前。
“公主，承让。”
李贞熙跪倒在地，嘴唇颤抖：“你……你早有准备？”
“公主来朝前三日，本宫就收到密报。”
李晚宁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父王与渤海国有密约，送你入宫为妃，待生下皇子，便联手渤海，割大夏东北三郡——是不是？”
李贞熙如遭雷击。
“可惜，”李晚宁直起身，声音清朗，“本宫不喜被人算计。”
她转身面向观战台，面向所有朝臣、使臣、将士。
“今日本宫胜，非胜在兵强，胜在知彼。”
“高丽公主李贞熙，既已败北，当守诺入国子监读书。三年后，若公主学有所成，归国继位，大夏愿与高丽永结兄弟之邦——但前提是，这兄弟，得是真正的兄弟。”
她看向金明哲等使臣，眼神冰冷：“而非，背后捅刀的‘兄弟’。”
金明哲汗如雨下。
君墨寒起身，声音传遍全场：“即日起，高丽公主李贞熙入国子监就读。高丽使团暂留京城，待朕修国书，与高丽王好好谈谈——这东海三岛，与商埠之事。”
尘埃落定。
回宫的马车上，君墨寒握住李晚宁的手：“你何时知道高丽有异心？”
“玲珑阁的密报，比他们的国书早到五日。”
李晚宁靠在他肩上，略显疲惫，“那李贞熙也是可怜，被亲生父亲当做棋子送来。我给她一个机会，看她自己能不能抓住。”
“你就不怕她真赢了？”
“不会赢。”
李晚宁睁开眼，眸中闪过锐光，“她那百人队里，有三人是我三个月前就安插进去的。今日他们‘临阵倒戈’，才是破阵关键。”
君墨寒怔住，随即低笑：“朕的皇后，果然……”
话未说完，马车外忽然传来急促马蹄声。
冯保的声音隔着车帘响起：“陛下，娘娘！北境八百里加急——苏定方将军，有消息了！”
李晚宁猛地坐直身体。
“说！”
“苏将军率八百轻骑，绕道漠北，突袭突厥王庭粮草大营，火烧连营三百里！”
冯保的声音带着激动，“突厥左贤王阿史那罗已从前线紧急回撤！云州之围——有解了！”
君墨寒攥紧李晚宁的手，两人对视，眼中都是亮光。
但下一秒，冯保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只是……苏将军在撤退途中遭遇伏击，身负重伤，如今……下落不明。”
马车里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第220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