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长生天。
血海无波。
那是一种比冻结更深沉的死寂。
粘稠的血浆宛如一块浑然天成的暗红晶石,平滑的表面倒映着长生天界域内,永不熄灭的血色苍穹。
巨阳仙尊赤裸着上身,盘坐于这片晶石般血海的正中央。
他古铜色的肌肤之上,吞噬血海时亮起的亿万神纹,已尽数敛入皮下。
气息也收束到了一个不存在的点。
若非目力能及,神意难察。
这片死寂天地的中心,竟坐着一位俯瞰了万古岁月的无上尊者。
冰塞川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血海边缘。
他遥望那个背影,没有再踏出一步。
他只是深深躬身,如同一尊雕塑,静静等候。
“幽魂已成双尊之势,方源的天道分身也已功成。”
巨阳仙尊的声音响起,敲碎了这片凝固的死寂。
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
“天庭的元莲,复活在即。”
“西漠的乐土,也已降世。”
冰塞川的声音透着一股化不开的凝重:“老祖,大世已开,群雄并起。”
“我长生天,是否要先行出手,打断其中一家的进程?”
巨阳仙尊没有回头。
他伸出一根手指,很轻,很慢地,点在了身下镜面般的血海之上。
“争?”
一个字,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
“争什么?”
指尖划过,血海的镜面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涟漪之下,是无数交织的血色丝线,被这一点触动所唤醒,亮起了幽微的光。
“幽魂也好,星宿也罢,乃至那个乐土,都想争这个先手。”
“方源那小子更是个疯子,他直接掀了桌子,让所有人都没了先手。”
巨阳的语气里,竟带上了一丝纯粹的玩味。
“他们都忘了。”
“真正的棋手,从不急于落下第一颗子。”
冰塞川沉默。
在他看来,幽魂双尊镇压当世,方源天道功成,这已是两座无法绕开的通天巨岳,压在每个人的头顶。
长生天再不出手,便只剩下被动。
“你看这片血海。”巨阳仙尊说。
冰塞川抬眼。
血海依旧,死寂依旧,唯有那涟漪还在一圈圈扩散,仿佛永无止境。
“这是我黄金血脉,亿万子孙的精血之源。”
“但它,从来不只是根基。”
话音落下的瞬间,巨阳仙尊点在水面的手指,猛然向下一按!
轰——!
整片死寂的血海,炸了!
粘稠到极致的血浆冲天而起,化作一道道咆哮的血龙卷,发出亿万生灵濒死般的嘶吼,搅动着整个长生天的风云!
那股骤然爆发的凶狂气势,竟将冰塞川这位八转大能,生生逼退了数步!
他脸上血色尽褪,骇然地看着眼前这末日般的景象。
每一道血龙卷中,都蕴含着一种要将万物碾碎、吞噬、化为血裔的原始野蛮!
“老祖,您这是……”
“他们都在渡劫,都在证道,都在向天地宣告自己的归来。”
巨阳仙尊缓缓站起身。
他立于沸腾的血海之上,万龙拱卫,周身血气如燃。
“我,自然也不能闲着。”
他张开双臂,向天长啸。
啸声并不高亢,却裹挟着一种血脉深处的无上权柄。
它穿透了长生天的界域壁垒,沿着一种无形、无质、玄之又玄的联系,瞬间传遍了五域两天!
中洲。
一座凡人城池的酒楼上,一名费家蛊师正高谈阔论,意气风发,身躯却猛然一僵。
他体内的血液,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不受控制地灼烧了一下。
“费兄,怎么了?”
“没……许是酒喝多了。”他强笑着,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悸动。
南疆。
一支黄金家族的商队在山林跋涉,队伍里,一个年幼的孩童忽然拉着母亲的衣角,惊奇地喊道:“娘,你看,我的手在发光!”
他的手臂皮肤下,一道道淡金色的纹路一闪而逝。
他的母亲还未回应,便感到自己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北原、西漠、东海……
五域的每一个角落,凡是体内流淌着巨阳仙尊血脉的后裔,无论凡人蛊仙,无论血脉浓淡,都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源自血脉源头的至高召唤!
长生天。
血海的沸腾,攀至顶点。
亿万道猩红如血钻的丝线,从血海中升腾而起,如同一张笼罩天地的巨网,最终收束,缠绕在巨阳仙尊的身上。
每一根丝线,都精准地连接着五域中,一位拥有他血脉的后裔。
冰塞川终于看出了端倪,惊呼出声:“您在抽取他们的血脉之力?!”
“抽取?”
巨阳仙尊狂笑起来,笑声中是纯粹的霸道与自负。
“不,不,不。”
他摇着手指。
“本座,从不干杀鸡取卵的蠢事。”
“我抽的,不是他们的命,不是他们的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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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是极致的享受。
“我抽的,是运!”
“是分散在我这亿万子孙身上,那一点一滴,聚沙成塔,本该属于我黄金家族的——血运!”
话语落定,缠绕在他身上的血色丝线,光芒暴涨!
丝线的另一端,五域各地。
那名费家蛊师刚刚谈成一笔大生意,志得意满,却脚下一滑,当众摔了个四脚朝天,怀里珍藏的信物摔得粉碎。
那名南疆孩童,蹦跳着向前跑去,却被脚下的石子绊倒,磕破了额头,哇哇大哭。
一个个黄金家族的后裔,在这一刻,都遭遇了各种微不足道的“不幸”。
这些“不幸”如此渺小,甚至无法引起他们自己的警觉。
可他们身上那一点点的好运,那一次本该避过的灾祸,那一次本该抓住的机缘,尽数被剥离,沿着血脉的联系,化作无形的洪流,逆流而上!
最终,汇聚于长生天!
汇聚于巨阳仙尊一身!
“血脉为桥,气运为河!”
“我黄金血脉遍布天下,这便是本座布下的,一张最大的运道天网!”
巨阳仙尊的身体,在庞大血运的冲刷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古铜色的皮肤变得赤红,一根根青筋虬结暴起,像是无数条小蛇在他皮下攒动。
运道道痕!
血道道痕!
两种截然不同的大道,被这股不讲道理的磅礴血运,强行扭合在了一起!
一种质变,开始了。
血,不再只是血。
运,也不再只是运。
血中有运,运即是血!
血运相连,命数归一!
巨阳仙尊体内的血道道痕,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疯狂衍生,他的血道境界,正在坐火箭般节节攀升!
巨阳仙尊再也无法压抑,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长啸!
他周身那足以让日月失色的血光,猛然向内坍缩。
最终,在他胸口,凝成了一颗璀璨到极致,仿佛倒映着亿万生灵命运轨迹的血色心脏!
冰塞川被那心脏每一次搏动所发出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
他感受到,那颗心脏中,蕴含着一种将血道与运道完美结合,凌驾于常理之上的恐怖力量!
下一瞬。
咔嚓。
血色心脏之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随即,裂痕如蛛网般密布。
轰!
心脏轰然炸开,化作无穷无尽的血色星芒,没有一丝一毫的外泄,尽数烙印进了巨阳仙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骼,每一滴血液!
他身上的气息,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巨阳,是运道的霸主,是高高在上的棋手。
那么此刻的他,则多了一分野蛮,多了一分狂暴,多了一种要将天下生灵尽数化为血裔,纳入自己运道网络的……侵略性!
“准无上大宗师……”
巨阳仙尊缓缓睁眼,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的血道境界,在刚刚那一瞬间,被硬生生推上了准无上大宗师的境界!
虽不及他主修的运道,可在攻伐之上,已不输当世任何一尊!
“幽魂,方源……”
巨阳仙尊念着这两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森然而残忍的弧度。
“你们的戏,唱得很好。”
“现在,该轮到本座登台了。”
也就在此时。
西漠。
那道不知何时出现的暗黄色光芒,已然凝聚到了极致。
它不再是虚无的光。
它有了重量,有了实体。
一尊顶天立地的巨大佛影,在漫漫黄沙之上,缓缓坐起,睁开了慈悲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