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方源意志回归的同一瞬间。
中洲,天庭。
那座悬浮于三十三重天之上,监察五域的漫天繁星精算阵,其核心枢纽,陡然亮起一点幽微的星芒。
一道星光意志自虚无中淌出,没入阵心那道盘坐了万古的身影。
星宿仙尊。
她的意志分身,归位了。
她缓缓睁开眼,那双映照着宇宙生灭的眸子里,不见半分情绪。
仿佛落魂坡古战场那场惊心动魄的截杀,不过是棋盘上一次无足轻重的落子。
“方源……”
她吐出两个字,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大殿中激起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星宿仙尊摊开手掌。
那半卷被方源撕裂的画卷虚影,静静浮现。
画卷上,一个孤绝的背影向着芸芸众生伸出右手,一股要打碎万法,挣脱世间一切枷锁的宏大意志,扑面而来。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画卷那参差不齐的断口。
那里,还残留着方源那股吞噬一切的霸道气息,如跗骨之蛆。
“就看我们谁能更快一步,勘破元莲留下的真正谜底。”
她站起身。
刹那间,她与整座大阵的呼吸融为一体,成为了这片星空的主宰。
“起阵。”
一声令下,脚下光洁如镜的地砖寸寸亮起,亿万道星轨纹路交织成一片光的海洋。
殿堂的穹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到令人心悸的宇宙星海。
无数星辰沿着各自的轨迹运转,每一颗星,都牵引着中洲的一道气运,一个生灵的命运。
星宿仙尊走到大阵中央。
那里,一片由纯粹星光凝聚的沙盘,正在缓缓旋动。
她屈指一弹。
那半卷“破”字诀画卷,化作一道残光,径直射入星光沙盘。
轰!
整座沙盘瞬间暴动!
原本平稳流淌的星光之沙,像是被浇入了沸腾的岩浆,剧烈翻滚。
无数混乱的画面在沙盘上方急速闪烁。
山河崩碎,大陆沉沦!
万物凋零,归于死寂!
更有无数生灵在无声的挣扎中化为飞灰,魂魄都未曾留下,被彻底抹去存在的痕迹!
“破,破,破……”
“打破一切,毁灭一切……”
沙盘的推演,陷入了毁灭的死循环,指向了纯粹的终结。
“不对。”
星宿仙尊看着那片狂乱的星沙,黛眉微蹙。
“元莲的画,不止于此。”
智道尊者的思绪,比星辰运转更快。
“破而后立,是为新生。”
“可新生之后呢?”
“立的……又是什么?”
星光沙盘上的画面愈发癫狂,推演已经走入了绝路,耗费海量仙元,却无法得出任何有用的指向。
就在这时,星宿仙尊心神微动。
她感应到了。
从那片混乱的推演中,她捕捉到了一丝不属于元莲,也不属于天庭的气息。
那是方源的气息!
是他留在画卷上的道痕,在干扰推演!
“小聪明。”
星宿仙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闭上了双眼。
身后,一座巍峨书山的虚影拔地而起。
智道杀招——谦谦有礼!
书山之上,亿万书页无风自动,哗哗翻动。
无数关于元莲仙尊生平的记载,被瞬间抽取、解析、重组。
她看见元莲于凡俗中挣扎,看尽人间疾苦。
她看见元莲成就尊者后,游历五域,留下一幅幅画卷,镇压一处处凶地。
她更看见元莲晚年,立于天庭之上,俯瞰芸芸众生,眼神中藏着一丝化不开的悲悯。
“人道,人道……”
一个模糊的意念,从元莲留下的无数痕迹中,被星宿仙尊精准地捕捉。
“何处是归宿?”
“归宿……”
星宿仙尊猛然睁开双眼,眸中亿万星辰瞬间定格!
她找到了!
“元莲,我明白了。”
“你的画,既是守护,也是……杀机!”
她伸出晶莹如玉的手指,对着那片狂乱沸腾的星光沙盘,凌空一点。
“破,非是终结。”
“立,也非是目的。”
“破尽旧有的一切,是为了给新生开辟道路。”
“而所有新生的最终指向,是归宿!”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言出法随的无上伟力。
“以‘归’为引,再算!”
轰隆!
随着她最后一个字落下,那片混乱不堪的星光沙盘,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抚平。
方源留下的那丝道痕,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被磅礴的星光彻底碾碎、净化!
所有的狂暴与虚无,烟消云散。
亿万点星光之沙停止了无效的闪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凝聚。
它们不再是散沙,而是一支支得到了最明确军令的大军,朝着最终的目标发起决死冲锋!
沙盘之上,一幅清晰无比的五域地图缓缓成型。
中洲,北原,西漠,东海……
最终,所有的星光,跨越了山川,跨越了江河,跨越了无形的域壁。
它们汇成一条璀璨的星河,尽数涌入地图的某一个板块。
南疆。
嗡——
整座大阵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仿佛一柄出鞘的绝世神剑。
所有的光芒,所有的推演,所有的信息,都在这一刻收束于一点。
那一点,在南疆的版图上,亮起了刺目欲盲的光。
它不再温暖,不再璀璨。
那光芒中,透着一股彻骨的冰冷与杀伐!
第六景,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