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仙窍深处，一座孤峰之巅。
方源盘膝而坐。
他的身前，悬浮着一卷泛黄的古籍。
《人祖传》。
此书在蛊界流传之广，几乎人手一册，却又被九成九的蛊师视作孩童的睡前故事。
方源的视线在书页上移动，最终定格。
“人祖三人踏上光阴长河，寻回自己蛊。然河水无情，冲走一切。人祖问：何物能留？河水答：回声。”
回声？
方源将这短短一句话，反复咀嚼。
第一遍，是神话。
第二遍，是譬喻。
第三遍，他的心神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
时间冲走一切，唯有回声能留存……
他闭上双眼。
光阴长河的幻象在他意识的海平面上奔腾而过，那条吞噬万物、埋葬古今的河流，无情地冲刷着一切。
仙蛊会被磨损。
蛊仙会被淹没。
便是九转尊者，也无法在其中留下永恒不灭的形体。
可当真什么都留不下？
方源想到了自己。
一次又一次的重生，一次又一次地带着未来的记忆，逆流而上。
那些记忆，那些经验，那些失败与成功的烙印，不正是被时间冲刷过后，依旧顽固存在于灵魂深处的东西吗？
“记忆……经验……烙印……”
方源的眼瞳深处，光芒暴涨。
这些，不就是“回声”！
时间冲走的，是物质的形体，是事件的表象，是存在的本身。
但它冲不走的，是被铭记的，被传承的，被一次次回响的意志与信息！
“原来是这个意思。”
方源睁开眼，眸光洞彻，仿佛看穿了光阴的本质。
他站起身，抬头望向至尊仙窍那片虚假的天空。
光阴长河的支流虚影在那里奔流不息，带着亘古的苍凉。
“人祖在光阴长河中留下了他的回声，这回声跨越了无法计算的岁月，最终被我听见。”
“那么我，方源，也该在这条河里，留下我的回声。”
一个念头，如魔种般在他的心底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融合宙道与人道！
宙道，执掌时间。
人道，定义存在。
若能将两者结合，便能创造出一种全新的复合杀招。
一种能在时间长河里，刻下永恒回响的杀招！
方源重新坐下，开始推演。
智慧光晕自头顶升腾，将他笼罩。
亿万念头如星辰般碰撞、湮灭、新生，构建出一条条通往真理的路径。
兀月飞刀、春剪、夏扇……
这些宙道杀招的结构在他脑海中一一拆解，却又被他一一否决。
它们只是在利用时间，而非在时间中留存。
“回声，是一种不依赖于形体的留存。”
“它依靠的是……被记住。”
他想到了奴力合流的终极杀招——万我。
万我，是存在的无限延伸。
“万我是延伸，回声是留存。”
如果说，万我是将“我”这一个体，在空间中复制出无数份。
那么新的杀招，就是将“我”这一个体，在时间中，烙印下无数道痕迹！
“让每一个‘我’，都在时间中留下一道永不磨灭的回声。”
“即使分身消散，肉体腐朽，那道回声也会永远存在……”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太疯狂了。
也太美妙了。
他立刻开始构建杀招的框架。
核心仙蛊：七转万我仙蛊、八转年蛊、七转日蛊。
辅助仙蛊：六转宙锚蛊、七转自爱蛊、七转坚持蛊。
杀招的名字暂定为——岁月回响！
其效用，是在过去的时间节点上，烙印下自身存在的“回声”。这回声不具备实体，却真实存在，可被后来的自己，甚至被其他人感知、继承！
智慧光晕催动到极致。
无数蛊虫在他的意志下飞舞、排列、组合。
万我为根基，年蛊为舟，日蛊为桨，宙锚定下坐标，自爱与坚持则负责强化回声的强度……
一切都无比顺畅。
杀招的雏形即将构筑完成！
然而，就在成型的前一刹那，一股狂暴的排斥力从蛊虫的连接处轰然爆发！
噗！
方源睁开双眼，一道逆血险些喷出。
失败了。
他迅速审视着脑海中崩塌的杀招结构，立刻找到了症结。
宙道与人道，并非水与乳。
它们之间存在着本质的冲突。
宙道，是时间的流逝与变迁，是绝对的运动。
人道，是存在的延续与固化，是相对的静止。
方源陷入沉思，目光再次落回《人祖传》。
“回声，不是为了对抗时间……”
“而是为了顺应时间。”
他调整思路，将代表时间流逝的年蛊，从杀招的驱动核心，调整为整个结构的引子。
不再是对抗。
而是引导。
“时间流逝，故而存在得以延续。在流逝中留下烙印，在延续中顺应流逝。”
他再次尝试。
这一次，蛊虫间的排斥感大为减弱。
但，依旧未能成功。
方源并未气馁。
创造一个足以颠覆常理的全新复合杀招，本就不是一蹴而就之事。
即便有九转智慧蛊，也需要无数次的试错与微调。
“不急。”
“慢慢来。”
他重新看向手中的《人祖传》，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人祖能在光阴长河中留下回声，我当然也能。”
“而且，我留下的回声，将比他的更加响亮，更加清晰。”
这一刻，方源忽然领悟了更多。
这个杀招若能成功，其意义，将远远超越一个战斗手段。
它将是方源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深刻的痕迹。
即便他某日身死道消，这道“岁月回响”也会永远流传下去，成为后来者仰望的星辰，或是……挥之不去的梦魇。
“这才是《人祖传》真正想表达的吗？”
他翻到书的最后一页。
那上面只有一句话。
“只要我还走，我的回声就不会停止。”
方源闭上眼。
再睁开时，他笑了。
那不是喜悦的笑，也不是得意的笑，而是一种洞悉了规则，并将规则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自信的笑。
“人祖。”
“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