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门内,魂魄的洪流是奔腾不息的灰色死河。
影无邪的身影在河中明灭,每一次闪烁,都让他的魂体淡薄一分。
他怀中死死抱着那团光球,那是主上,幽魂的最后一块拼图。
“站住。”
星宿仙尊的声音降临了。
没有方位,没有远近,仿佛是这片天地的法则在直接对他下达敕令。
影无邪的魂魄本源在抑制不住地颤栗,那是生命层次被绝对碾压时,源自存在本身的恐惧。
一只手掌从魂河上空按了下来。
那不是血肉之手,而是由亿万星辰光点汇聚而成的手掌,每一颗星点都代表着一种精妙的推演,一种既定的“命运”。
手掌所过之处,魂河断流,无数魂魄甚至来不及发出嘶吼,就在星光的照耀下分解、气化,被从因果层面直接抹除。
影无邪猛然回首,魂体双目中燃烧着决死的光焰。
他张口,喷出的不是魂气,而是自身最核心的一块魂魄本源!
那本源化作一面扭曲的黑镜,镜面上倒映出星光巨手的轨迹。
“咔嚓!”
黑镜只抵挡了十分之一刹那,便轰然碎裂。
但,够了!
“魂解千影!”
影无邪的魂体在瞬间爆散,化作三千六百道气息完全相同的残影,朝着四面八方疯狂逃窜。
这是幽魂魔尊的秘法,以燃烧魂魄为代价,每一道残影都蕴含着一丝真灵,真假难辨。
星宿的意志冷漠地扫过。
“幽魂的把戏。”
虚空中,星光不再是手掌,而是凝聚成无数根细如发丝的星线,仿佛织女的梭罗,瞬间构成一张笼罩天地的棋盘。
棋盘落下,每一道星线都精准地刺穿一道残影。
没有爆炸,没有哀嚎。
残影被刺中的瞬间,便如梦幻泡影般悄然湮灭。
这是智道对魂道的精准打击。
三千六百道残影,在呼吸间便只剩下不足三十道。
影无邪的真身混杂其中,魂体薄如蝉翼,几乎彻底透明。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张星光棋盘正在收缩,一张张坐标网格将他所有可能的逃生路线全部封死。
他,已是笼中之鸟。
“主上……”
他发出最后的呢喃,怀中的魂魄碎片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决意,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
就在星宿的意志锁定他真身的刹那。
生死门的至深之处,一声古老、苍凉、蕴含着无尽魂道法则的叹息,悠悠响起。
“唉……”
这声叹息,仿佛是魂道的源头在哭泣。
整个生死门的魂魄洪流,瞬间逆转!
星宿仙尊布下的星光棋盘,其运转的法则基础在这一刻被强行扭曲,停滞了亿万分之一刹那。
“燃烧了你在生死门核心留下的道痕烙印?”
星宿的意志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
好大的手笔!
就是这亿万分之一刹那的破绽!
影无邪的真身燃烧掉最后的光芒,化作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魂光,撕裂空间,一头撞向生死门那道被魂矛刺出的裂隙。
“你逃不掉。”
星宿的意志瞬间归正,万千星光汇聚成一道贯穿天地的星柱,朝着那道裂隙轰然砸落!
然而,迟了。
裂隙之外,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吸力猛然爆发,像是深渊张开了巨口,将影无邪那道微弱的魂光一口吞下。
轰隆!!!
星柱砸在裂隙之上,整个生死门都为之剧震,但那道裂隙却已然闭合,再无影无邪的半点气息。
星宿的意志在原地静立许久。
“幽魂,为了这块碎片,你放弃了在生死门内复活的最好机会。”
“值得吗?”
她的声音在空寂的魂河上回荡,随即意志收敛,重新沉入生死门的核心,镇压修复那道裂痕。
“不过,你也只能是残魂了。”
“抓住你,只是时间问题。”
……
地渊深处,黑暗如永恒的死寂。
影无邪的魂体踉跄着跌出虚空,他几乎已经没有了形态,只是一团即将消散的微光。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将那团幽暗的光球,颤抖着捧到幽魂面前。
“主上……幸不辱命……”
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魂体上遍布着蛛网般的裂痕,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
幽魂接过光球,那双万古不变的魔瞳中,第一次映照出复杂的情绪。
他低沉地开口,是对影无邪,也是对自己。
“你,做得很好。”
话音落下,他将那团光球,决然按入自己的眉心。
轰!
光球融入的瞬间,幽魂的魂海彻底沸腾!
那是两个自我的撞击!
一边,是身为九转魔尊,俯瞰众生,视万物为刍狗的幽魂!
另一边,是分裂后历经无数磨难,被追杀,被封印,充满了不甘与怨毒的残魂!
无数矛盾的记忆,无数冲突的情感,在他的魂海中掀起滔天巨浪,要将他的意志彻底撕碎!
幽魂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狰狞的痛苦,他的魂体在扭曲,在膨胀,仿佛要被这股庞大的信息洪流撑爆。
影无邪跪在地上,担忧地望着这一幕,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用最后的意识,为主上护法。
不知过去了多久。
幽魂的魂体终于停止了扭曲。
他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眸子里,所有的痛苦、矛盾、疯狂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完整与深邃。
仿佛一片包容了白昼与黑夜的宇宙。
最重要的是,这块魂魄碎片中,带来了海量的魂道道痕!
“影无邪,入我仙窍,沉睡吧。”
幽魂抬手一挥,将气息奄奄的影无邪收入仙窍之中,为其提供最精纯的魂气蕴养。
做完这一切,他盘膝而坐,意志沉入体内。
接下来,是新生。
他内视第一仙窍。
其中,血锈般的杀道道痕已经如疯长的魔藤,将魂道、食道等其他道痕死死缠绕、吞噬、同化。
“此窍,当为杀戮之源。”
幽魂意志冰冷,催动了第二空窍蛊。
那个拳头大小的新生空窍,在此刻化作一个贪婪的黑洞,开始疯狂拉扯、吞噬第一仙窍内的所有魂道道痕!
魂道道痕不再是洪流,而是化作一条条完整的法则锁链,被强行从第一仙窍的世界根基中抽出,再野蛮地植入第二空窍!
这个过程,无异于给自己的灵魂动一场开膛破肚的大手术!
幽魂的脸色一片死白,但他眼中的理智与疯狂却在交织燃烧。
第二空窍在道痕的涌入下,开始了惊人的蜕变!
它不再是简单地扩大,而是从一个脆弱的气泡,开始演化出真实的空间壁垒,壁垒上,无数魂道道痕自行亮起,交织成一片魂道的天穹!
一转,二转,三转!
第二空窍的修为,正以惊人的速度提升。
四转!五转!
第二空窍已然化作一方小天地,内部魂气氤氲,化作海洋,魂海之上,甚至有道痕自行演化出魂兽的虚影。
“六转!”
幽魂低喝一声,意志如天锤,狠狠砸在第二空窍的核心!
嗡——!
整个空窍猛然一震,空间彻底稳固,一方完整的六转福地,悍然成型!
成仙劫也被幽魂淡然抹去。
他睁开眼,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黑气。
“仙蛊,归位。”
心念一动,第一仙窍中,除了那枚八转杀蛊之外,其余所有的仙蛊,尽数化作流光,飞入新生的第二魂道仙窍之中。
“第一仙窍,只留杀道。”
幽魂再次低语,像是在宣告一道不容违逆的铁则。
他能感觉到,剥离了所有杂质后,第一仙窍内的杀道道痕变得无比纯粹,无比活跃。
他缓缓站起身,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黑暗与岩层,望向了苍茫的天地。
他的眼神,是万古不化的寒冰。
“星宿……”
“巨阳……”
“方源……”
他逐一念出这几个名字,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地渊的黑暗都为之凝固。
“待我杀道圆满,重临九转之日。”
“便是与尔等,清算所有因果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