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仙窍,四元方悔血炼池。
血水翻腾。
咕噜咕噜。
气泡升腾,炸裂。
池心,水蓝与赤红两团道痕的尖啸已然平息。
它们不再排斥,不再消磨。
在炼道法则的强行撮合下,在海量仙元的催化下,它们被碾碎,被重塑。
一种全新的东西,诞生了。
那是一小团灰黑色的气流。
它没有固定形态,时而拉长,时而收缩,像一团活着的污垢。
方源的意志,降临于此。
他静静审视着自己的造物。
“成了。”
他的意志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种完成工作的平静。
这团东西,就是仙道杀招万物非主的母体。
一种只污染道痕的瘟疫。
何春秋的仙僵之躯,在智慧蛊的光晕下恢复原状,他从巨树下走来,站到血池边。
“本体,此招太过阴损,一旦失控,恐怕……”
何春秋欲言又止。
方源的意志扫了他一眼。
“失控?”
“万物皆为我用,何来失控一说。”
他的意志探出,触向那团灰黑色的道瘟母体。
一股扭曲、混乱,却又遵循着某种底层逻辑的奥秘,流入他的感知。
它不毁灭道痕。
它只同化,转化。
它会将滋养万物的水道道痕,变成腐蚀根基的毒液。
它会将稳固大地的土道道痕,变成松散流失的沙尘。
它让天地,背叛栖身于其上的众生。
方源的意志收回。
“星宿以人道为棋盘,那我便掀了你的棋盘。”
“你的画卷风水再好,根都烂了,我看你的人间百态,还能撑多久。”
他的意志穿透仙窍界壁,瞬间笼罩整个五域四海。
无数早已布下的侦查蛊虫,化作他遍布天下的眼线。
他的目光,很快锁定了一片海域。
东海,诗画海。
那片因元莲仙尊画卷而闻名的海域。
“星宿的棋子已经入场了。”
方源的意志中,浮现出那个叫陈舟的凡人身影。
“巨阳也落子了。”
那一道斩断运道的金色剪刀,未能瞒过他的感知。
“一个要找,一个不让找。”
方源的意志中泛起冷酷的笑意。
“那我就让你们要找的东西,自己烂掉。”
他不再犹豫。
“去。”
一声令下。
血池中那团灰黑色的道瘟母体,瞬间消失。
……
东海,诗画海。
海底深处,一道不起眼的暗流涌动。
这里光线昏暗,万籁俱寂。
一只巴掌大小的贝壳蛊虫,正静静吸附在礁石缝隙里。
它在此地已逾数十年,是方源当年为防备天庭,随手布下的亿万棋子之一。
此刻,贝壳蛊的甲壳,无声裂开一道缝。
一缕灰黑,自壳中挤出。
它没有重量,没有气息,这滴灰黑悄然汇入大海。
道瘟母体顺着暗流,开始飘荡。
很快,它撞上了一缕无主的水道道痕。
没有碰撞。
没有声响。
道瘟母体如活着的阴影,直接覆盖了上去。
那缕晶莹剔透的水道道痕,猛地一颤。
它表面的光泽迅速黯淡,内部结构开始扭曲。
原本象征流动、滋润、生命的气息,被一股滞涩、污秽、衰败的炼道奥秘强行侵占、改写。
前后不过一息。
这缕水道道痕,已不再是它自己。
它成了一个新的传染源。
它飘向另一缕无主的水道道痕,贴了上去。
第二缕被污染的水道道痕诞生了。
一变二。
二变四。
四变八。
一场针对天地法则本身的瘟疫,在这片寂静的深海,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呈几何级数扩散。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没有毁天灭地的威能。
只有无声无息的侵染。
一群色彩斑斓的珊瑚鱼游过。
领头的大鱼,毫无征兆地一甩尾,撞上身旁的同伴。
被撞的鱼受惊般一窜,搅乱了另一边的队形。
整个鱼群的游动,出现了一丝不协调的混乱。
它们很快调整过来,继续前行,似乎什么都未发生。
不远处,一株巨型海葵舒展着上千根柔软触手。
其中几十根触手,忽然僵直了,不再随水流轻柔摆动。
它们垂着,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呆板。
一头路过的海山龟,张嘴喝了一口海水。
它砸了砸嘴。
海水,多了一丝极淡的,铁器生锈般的腥气。
海山龟晃晃巨大的脑袋,没有多想,继续自己缓慢的旅程。
一切变化,都微弱到无法察觉。
可这片海的风水,这方天地的根基,正在从最底层,一寸一寸地腐烂。
……
听涛岛,望海楼。
楼内香火鼎盛,人声嘈杂。
陈舟挤在人群中,一动不动,望着墙上那幅巨大的画卷。
他的心神,已完全沉入画中那片混沌的灰色之海。
他看到了。
那不是海。
是人。
是东海亿万凡人,在漫长岁月中,每一次出海的期盼,每一次归航的喜悦,每一次面对风浪的恐惧,每一次失去亲人的悲痛。
聚散,离合。
希望,绝望。
这些最朴素、最庞大的凡人情感,历经数十万年沉淀,汇聚成了这片死寂的灰色汪洋。
而那一道横贯天地的白色潮头。
是所有情感积蓄到极致后,即将喷薄而出的,属于凡人的,最决绝的意志!
聚散无常,流转不息。
这便是元莲万景第三景的道韵核心。
陈舟找到了。
巨阳的运道杀招,能斩断他与画的巧合。
却斩不断画与这方水土、与这方凡人之间,早已根深蒂固的联系。
陈舟绕开了巨阳设下的所有路障,从人这条路,直接走到了终点。
他深吸一口气,楼内呛人的香火味,此刻闻来却无比亲切。
他准备调动分身体内的智道奥义,与画卷的道韵核心产生共鸣。
只要完成共鸣,他就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这幅画的本质,悄无声息地收入囊中。
他的意志,如一根无形的探针,朝着画卷中那股磅礴的潮汐意志探去。
触碰到了。
一股浩瀚、沉重,却又充满流动变化之感的力量,顺着他的意志反馈回来。
就像握住了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江。
成了!
陈舟心中一定。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解析这股力量的瞬间。
那股奔腾的潮汐意志,骤然一滞!
一股尖锐的撕裂感,从意志的连接处猛然传来!
那奔腾不息的大江,流速断崖式暴跌。
江水中,仿佛被强行灌满了粘稠的泥沙,污秽不堪。
流转不息的韵味,正在崩溃!
画,还是那幅画。
它的魂,却在顷刻间病入膏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