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青色的风,来得悄无声息,却又理所当然。
它缠住熊爆那足以撕裂空间的一拳,轻轻一绕,一抚。
那股毁灭性的力量,便如青烟般散了。
“谁!”被狂蛮战意附身的熊爆,赤红的眼珠猛地转向风来的方向。
风中,一道身影缓缓凝聚。
他身穿青竹长袍,面容儒雅,眼神沉静如渊,正是南疆正道盟主,武家第一太上长老,武庸。
“阁下,南疆不欢迎你。”武庸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罗浮等人看到武庸,几乎要喜极而泣。
“武庸盟主!”
“盟主救我等!”
“哈哈哈!”被附身的熊爆却仰天大笑,笑声震得洞天都在摇晃,“又来一个送死的!”
“正好!这身子骨太弱,换你这具,应该更耐打!”
他话音未落,身形已然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他出现在武庸面前,又是一记朴实无华的直拳。
这一拳,引动了整个洞天内残留的所有力道道痕,汇聚成一股纯粹的力量洪流,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碾成齑粉。
武庸不闪不避。
他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在身前轻轻一划。
一道薄如蝉翼的青色风墙,凭空出现。
那狂暴的拳劲撞在风墙上,没有爆炸,没有巨响,只是被风墙上无数细微旋转的气旋,层层卸力,层层分解,最后化作一股狂风,倒卷而回。
“嗯?”熊爆眼中的疯狂褪去少许,多了一分惊异,“有点门道!”
武庸没有乘胜追击,他看着熊爆,缓缓开口:“尊者战意,即便隔了百万年,依旧不是八转蛊仙可以抗衡的。”
“但这里是南疆。”
“你若执意在此撒野,今日,这缕战意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
西漠。
一片荒芜的沙丘之上,一个身穿朴素僧衣的年轻僧人,正盘膝而坐。
他身前,萧夜狐等一众追随者,神色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躁。
“师尊,天机大乱,中洲方向气运冲撞,恐怕是尊者在死斗。我等是否要……”萧夜狐忍不住开口。
年轻僧人没有回答,他只是抬头,望向天空。
那里的天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星光、金光、血光、黑气,种种力量的余波,即便隔着一个大域,也让此地的规则开始出现细微的紊乱。
过了许久,他才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弟子们。
“大劫已至,非一人之力可挽。”他的声音,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等之道,不在争锋,而在救苦。”
“去吧。”他挥了挥手,“去收拢那些在灾难中流离失所的生灵,那将是我佛国真正的根基。”
萧夜狐等人对视一眼,不再多言。
他们齐齐对着年轻僧人行了一礼,随后化作道道流光,向着西漠各地飞去。
沙丘上,只剩下年轻僧人一人。
他再次抬头,望向中洲的方向,那双悲悯的眼中,映照着天空上逐渐浮现的一抹不祥的暗红。
……
北原,劫运坛。
巨阳仙尊猛地睁开双眼,发出一声压抑的怒哼。
他布在天庭上空的那片运道天幕,那块被古月方正污染的区域,已经像一块烂肉,正在飞速腐蚀着周围健康的组织。
那股诡异的力量,甚至顺着运道联系,开始侵蚀他的本体。
“该死的小动作!”
就在这时,一道疯狂到极致的念头,毫无征兆地,跨越长空,直接撞入他的脑海。
“两位,这堤坝既然堵不住,不如……我们把它炼了?”
是方源的声音!
巨阳仙尊的表情,瞬间凝固。
炼了它?
炼什么?
炼那个混沌窟窿?炼那头元始幽魂怪物?
他想干什么?
“疯子!”
“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巨阳仙尊的脸色,第一次变得铁青。
他猛地站起身,看着天庭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被污染的运道之力。
他忽然明白了。
方源这个魔头,根本就没想过要解决问题。
他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把这潭水搅得更混!
“星宿!方源!你们自己玩吧!”
巨阳仙尊怒喝一声,做出了决断。
“这烂摊子,我不管了!”
他双手猛地向回一收。
笼罩在天庭上空,那片浩瀚的金色天幕,如同退潮的海水,化作一道粗壮无匹的金色洪流,飞速向着北原的方向倒灌而回。
他竟是直接放弃了对天庭局势的干预,收回了全部力量!
他要转攻为守,全力加固北原的血脉人道大阵,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席卷天地的混沌冲击!
……
中洲,某处天空。
古月方正单膝跪在云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股源自魂魄深处的饥饿感,如同火焰般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抬头,正好看到那片金色的天幕,正在飞速撤离。
外界的压力,骤然减轻。
可他体内的那股疯魔意志,却愈发活跃。
它在渴望,在嘶吼。
它渴望吞噬那些被它污染的混乱气运,但那些气运正在远去。
一股莫名的指引,从那股意志的更深处传来。
不是天庭。
不是星宿仙尊的方向。
而是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葬仙原。
“那里……”
“那里有什么……”
古月方正的眼神,被一层浓郁的灰色覆盖。
他挣扎着站起身,无视了脑海中星宿仙尊传来的模糊指令,鬼使神差地,调转方向,化作一道流光,向着葬仙原的方向,跌跌撞撞地飞去。
……
天庭,混沌窟窿旁。
方源看着巨阳仙尊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他笑了。
他转过头,看着那道明灭不定的星光身影。
“星宿,看到了吗?他跑了。”
“现在,只剩下我们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直接在星宿仙尊的意志核心响起。
“这窟窿是堵不住的。越堵,它反弹得越厉害。就像治水,堵不如疏。”
“既然如此,不如换个思路。”
方源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片即将毁灭的天地。
“你我联手,以整个天庭为炉,以这混沌窟窿为火,以那元始幽魂为材,炼他个天翻地覆!”
“炼出一只前所未有的蛊!一件前所未有的仙材!”
星宿仙尊的意志化身,剧烈地闪烁起来。
这个提议,疯狂,渎神,完全违背了天庭守护天下的理念。
这是魔道的行径!
她看着那不断扩张,吞噬一切的混沌窟窿。
她看着那头在星光锁链中疯狂挣扎,力量越来越强的怪物。
她感受着巨阳仙尊彻底撤离后,那份孤立无援的沉重。
堵?堵不住了。
逃?天庭往哪里逃?
她沉默了。
亿万种念头在她的意志中碰撞,推演着每一种未来。
所有的未来,都指向毁灭。
除了方源提出的,那条最疯狂,最不可理喻的道路。
许久。
星宿仙尊那剧烈闪烁的意志化身,缓缓平息下来。
她那张模糊的面孔,重新变得清晰,那两点由星光构成的眼眸,深深地注视着方源。
一道清冷、平稳,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缓缓响起。
“方源,你想怎么炼?”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绷紧到极致的琴弦,在整个蛊界的天机层面,骤然断裂。
咔嚓。
南疆,正在与被附身的熊爆缠斗的武庸,猛地停手,抬头望天。
东海,站在沙盘前的吴帅,金色的龙瞳中映出一片血色。
北原,劫运坛中的巨阳仙尊,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西漠,沙丘上的年轻僧人,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中洲,无数凡人惊恐地跪倒在地。
五域的天空,在这一刻,被一层不祥的,如同鲜血凝固的暗红色,缓缓浸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