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半旧的白色轿车,行驶在水泥路上。
路面有些坑洼,车身随着颠簸轻轻摇晃。
车窗外的景色从繁华的高楼大厦,逐渐变成了光秃秃的田野。
越靠近那个记忆中的地方,车速就越慢。
苏青握着方向盘的掌心,全是汗。
终于,车子在村口停了下来。
引擎熄火。
苏青坐在驾驶座上,身体微微发抖。
那是她长大的地方。
也是她哪怕做梦,都不敢轻易回来的地方。
“糖糖”
苏青转过头,声音干涩:“妈妈就不进去了。”
苏唐解开安全带,侧过身,看着母亲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他伸出手,握住了母亲冰凉的手掌:“妈妈”
笃笃笃。
车窗突然被人敲响了。
苏青浑身一震,猛地转过头。
车窗外,站着一个穿着棉袄的中年男人。
男人皮肤黝黑,脸上沟壑纵横,手指间夹着一根快要燃尽的香烟。
他正皱着眉,通过车窗往里看。
苏青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哥…”
她嘴唇哆嗦着,下意识的想要发动车子逃跑。
但那个男人已经拉开了车门。
冷风灌了进来。
苏唐看着这个中年男人。
这是他的舅舅,苏一鸣。
苏一鸣看着车里这个衣着光鲜、却满眼泪水的女人,又看了看副驾驶上那个长得粉雕玉琢、眉眼间象极了妹妹的少年。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有埋怨,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不住的思念。
“既然回来了。”
苏一鸣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狠狠碾灭:“为什么不进去?”
“哥,我……”
苏青眼框红了,手足无措的象个做错事的孩子:“我就是送糖糖回来,我马上就走,我不进去惹爸生气…”
“走?”
苏一鸣声音粗犷:“你往哪走?大过年的,把你儿子一个人扔在这?”
他伸出大手,一把拽住了车门,不让苏青关门。
“下来。”
“哥…”
“我让你下来!”
苏一鸣吼了一声。
但下一秒,他的语气又软了下来:“青儿,十二年了,整整十二年你没有正经回过家了”
从小,他最疼的就是这个妹妹。
当年妹妹未婚先孕,被父亲赶出家门时,是他瞒着家里,把自己攒了三年用来娶媳妇的银行卡,偷偷塞进了妹妹的包袱里。
这些年,也是他偷偷摸摸的跟妹妹保持着联系,传递着家里的消息。
苏青愣住了。
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噼里啪啦的砸在手背上。
苏一鸣看向苏唐,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是糖糖吧?都长这么大了…跟你妈小时候一模一样。”
苏唐解开安全带,跳落车:“舅舅。”
苏一鸣有些手足无措的搓了搓手。
他似乎是想摸摸苏唐的头,又怕自己手脏弄脏了孩子。
“哎,好孩子,东西重不重?舅舅来拿。”
苏一鸣伸手直接把苏唐手里的行李箱给提起来,转头看向还在车里抹眼泪的苏青。
“下来。”
苏一鸣声音闷闷的:“大过年的,哪有到了家门口不进屋的道理。”
苏青捂着嘴,终于下了车。
她低着头,象个犯人一样跟在苏一鸣身后。
苏唐走在母亲身边,一只手提着剩下的礼品,另一只手,握着妈妈冰凉的手。
进村的路不长,却很难走。
冬日的农村,闲人很多。
三三两两的老人坐在墙根下晒太阳,妇女们嗑着瓜子聊天。
看到这一行三人,原本嘈杂的说话声瞬间小了下去。
苏家老宅是一座有些年头的瓦房。
院子里堆着柴火垛,一只大黄狗趴在窝里,懒洋洋的叫了两声。
堂屋的门虚掩着。
苏青站在门口,双腿象是灌了铅。
“进来吧。”
苏一鸣推开门。
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头子端着簸箕,站在院子里。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坐在躺椅上,正眯着眼睛往门口看。
两位老人的目光,穿过那棵老枣树,定格在三个人身上。
簸箕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里面的玉米粒洒了一地,几只老母鸡扑腾着翅膀冲过来啄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爸,妈”
苏青的声音颤斗得厉害。
她没有任何尤豫,直挺挺的跪在了冰冷的黄泥地上。
膝盖磕碰地面的声音,沉闷得让人心惊。
苏青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泣不成声。
那一瞬间,所有的委屈、愧疚,都化作了决堤的泪水。
老太太浑身颤斗,想要上前扶,却又象是被什么定住了脚。
老头子的手在剧烈哆嗦,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不受控制的抽动着。
他们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又看向站在门口的那个少年。
苏唐穿着那件白色的羽绒服,在这个灰扑扑的农家小院里,干净得象是一捧雪。
他长得太好了。
眉眼象极了苏青年轻的时候,但更多了一份精致和贵气。
那个他们觉得是个错误,却又在无数个深夜里偷偷想念的翻来复去睡不着觉的外孙。
“起来”
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
她颤巍巍的走过来,一把拉住女儿的骼膊,眼泪立马就流下来了:“快起来你这个冤家啊你想要我的命啊”
苏青眼框通红:“妈”
老头子背过身去,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眼睛。
他闷声闷气的丢下一句:“进屋!”
说完,他快步走进了里屋,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外婆”
苏唐乖巧的叫了一声。
老太太拉着苏唐的手,枯瘦的手指在他手背上摩挲着,眼泪又下来了。
进屋之后,苏唐把手里的礼品全都放在桌子上。
在这个简朴的农家堂屋里,这些东西显得格外扎眼,甚至有些奢华。
老头子的视线落在那些东西上:“这…哪来的?”
“爸,这是糖糖带来的。”
苏青擦干眼泪,站在一旁小声解释。
老头子看向站在一旁、规规矩矩的苏唐。
苏唐乖巧的点头:“外公,这是姐姐让我带回来给您和外婆的。”
“姐姐?”
老头子眼神里满是疑惑:“你哪来的姐姐?”
“是我现在住的家里的姐姐。”
苏青赶紧把这段时间寄住在艾娴家里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当然,隐去了那些被嫌弃的细节,只说了艾娴她们如何照顾苏唐。
听完解释,老头子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有些怀疑。
“平白无故的,人家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还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老头子拿起那瓶茅台看了看,又放下:“这酒怕是要好几千吧?”
苏唐想起了临行前,艾娴姐姐那个霸道的眼神。
他很诚恳的实话实说:“姐姐说,我不是野孩子,不能让村里的人看轻了。”
这句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老头子听懂了。
这是人家那个姐姐,在替这孩子撑腰呢。
是在告诉他们这些做长辈的,这孩子在外面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宝。
别因为长辈那些破事儿,就给孩子脸色看。
老头子看着面前这个眼神清澈、举止乖巧的外孙,心里那种复杂的情绪翻涌着。
“好”
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哽咽:“糖糖要记着人家的恩情。”
“我知道的外公。”苏唐赶紧点头。
晚饭很丰盛。
苏一鸣杀了一只鸡,又去镇上割了几斤肉。
饭桌上,气氛虽然还有些拘谨,但正在一点点的融化。
苏青低着头不敢说话,眼泪擦了又流。
苏唐则大口大口的吃着,并回答着舅舅和外婆的问题。
学习怎么样?在城里住得习不习惯?喜欢吃什么?
每一个问题,他都回答得很认真。
吃完饭,天已经彻底黑了。
农村的夜很静,只有远处的狗叫声。
因为再婚的事情,苏青被苏一鸣和外公拉去隔壁说话了。
他们怕这个曾经遇人不淑的女儿,又一次的吃苦头。
堂屋里只剩下苏唐和外婆。
外婆拉着苏唐的手,让他坐在床沿上。
昏黄的灯光下,老人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显得格外柔和。
她看着苏唐,好象怎么也看不够。
“糖糖”
外婆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这些年是外公外婆对不起你。”
苏唐摇摇头:“外婆”
外婆伸手摸了摸苏唐的脸颊:“其实这么多年我和你外公,经常会偷偷去城里看你。”
苏唐愣住了。
外婆眼神变得悠远:“你放学的时候,我们就会在校门外等着你。”
“我们就躲在校门口那棵大树后面,或者坐在马路对面的台阶上。”
“看着你那么瘦小,背着大大的书包走出来,看着你妈妈牵着你的手过马路。”
老人的眼框又红了:“看着你慢慢长高了,看着你穿得干干净净的,但是我们不敢认啊,没脸认。”
当初把女儿赶出家门的是他们,说断绝关系的是他们。
让这对孤儿寡母在外面受苦受罪的,也是他们。
“外婆”
他轻声说道:“妈妈其实一直都很想你们。”
外婆握着他的手,哭得象个孩子。
“你妈妈是个笨女人。”
她一边哭一边说:“当年那么多人喜欢她,把我们家的门坎都踏破了,她非要跟那个男人最后落得这个下场。”
苏唐陪着外婆说了很久的话,听着老人说着那些不堪的陈年旧事。
直到夜深了,老人家精力不济,才沉沉睡去。
苏唐轻手轻脚的下了炕,帮外婆掖好被角。
他走出里屋,来到院子里。
隔壁,妈妈还在和舅舅以及外公说话。
冬夜的农村,满天繁星。
苏唐哈出一口白气,从兜里掏出手机。
屏幕的光照亮了他清秀的脸庞。
他找到那个置顶的群聊相亲相爱一家人。
按下视频通话。
响了两声,屏幕上出现了熟悉的公寓客厅。
南大还没放假,大概还要过几天她们才会各回各家。
三个女孩子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
艾娴似乎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上。
林伊拎着一罐啤酒,慵懒的躺在沙发上。
白鹿凑得最近,整张脸几乎贴在摄象头上,大眼睛忽闪忽闪。
“小孩!”
白鹿的声音咋咋呼呼的传过来:“你到了吗?村里有没有小动物?”
“家里有一只大鹅”
苏唐挠挠头:“我刚到的时候它追着我咬舅舅已经把它给宰了做成晚饭了”
“哇!铁锅炖大鹅!”白鹿羡慕得流口水。
苏唐举着手机,把摄象头转了一圈,让她们看屋里的陈设:“姐姐,这是外婆家。”
艾娴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东西送给外公外婆了吗?”
“送了。”
苏唐把镜头对准桌上那两瓶茅台:“外公虽然不喝酒,但是我看他偷偷摸了好几次瓶子,还拿布擦了擦。”
屏幕里,艾娴轻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苏唐看着屏幕里熟悉的三个人,心里那种淡淡的分别感,瞬间落地了。
林伊笑得眉眼弯弯。
她一边拎着啤酒,一边伸出手指点了点,象是隔空点了点苏唐的额头。
“小朋友,有没有想姐姐啊?才分开半天,姐姐已经有点想你了唉。”
“想。”
苏唐对着屏幕,露出了一个干净的笑容。
那是十二年来,他笑得最开心、最无所顾忌的一次。
他刚才跟外婆说,他在城里有三个姐姐。
大姐虽然有时候凶得象那只追着他咬的大鹅,但是会给他买最好的衣服,谁欺负他,就揍谁。
二姐虽然象狐狸一样狡猾,总是逗他,但是会教他做最好吃的菜,还会给他开家长会撑腰。
三姐虽然有时候笨笨的,连路都认不清,但是会把所有的零食都分给他,还会给他画最好看的画。
外婆说不信,说吹牛,说哪有这么好的人,肯定是编出来哄她开心的。
他看着头顶的满天繁星,风卷起地上的落雪。
这是他第一次,希望寒假能够快点结束。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唐就一直待在了村子里。
而村子里的村民们,也发现了一件稀奇事。
那个被苏家闺女带回来的孩子,竟然一点也不娇气。
天刚蒙蒙亮,村后的那条泥泞山路上,总能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的身影在奔跑。
那衣服看着单薄,但他跑得浑身冒热气。
白天,他也不闲着。
帮外公劈柴,那斧头一开始拿不稳,没两天就使得有模有样。
帮外婆喂鸡,端着满是糠皮的簸箕,一点也不嫌脏。
见到村里的长辈,不管是蹲在墙根晒太阳的二大爷,还是在河边洗衣服的三婶。
他都会停下来,弯下腰,乖巧的叫一声人。
那双眼睛太干净了,笑起来的时候,象是冬日里最暖和的太阳。
再加之苏青这次回来,那后备箱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东西。
村里的风向,慢慢的变了。
村口的百年老槐树下,成了新的情报交换中心。
几个嗑着瓜子的妇女,眼神时不时飘向苏家老宅的方向。
“谁说那是野孩子?我看比我家那几个只会玩手机的兔崽子强多了。”
“是啊,那孩子长得真俊,又有礼貌,苏青虽然命苦,但这儿子是真没白养。”
“听说在城里读书也是尖子生呢”
取而代之的,是羡慕,是嫉妒,也是一种不得不承认的赞叹。
这些闲言碎语传到苏家老两口的耳朵里,让那个一辈子没抬起头的老外公,腰杆子都不自觉的挺直了几分。
寒假的日子,过得比想象中要快。
没有了城市的喧嚣,没有了繁重的课业,也没有了那些复杂的眼神。
苏唐的生活变得极其简单而规律。
吃的是自家种的青菜,土鸡下的蛋。
再加之艾娴之前那个月打下的底子。
苏唐的身体,就象是一株得到了雨水滋润的春笋,开始疯狂的拔节生长。
那件来时还有些宽松的羽绒服,渐渐变得合身,甚至袖口都有些紧了,露出一截白淅却结实的手腕。
那层属于孩童的稚嫩正在飞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少年特有的清爽。
转眼间。
村口的雪已经化干净了,路边的柳树冒出了嫩绿的新芽。
大年初六。
一辆黑色的轿车,再次驶入了那条并不宽敞的水泥路。
车厢内,暖气开得很足,却驱散不了那一股凝固的低气压。
艾娴坐在后座,双手抱胸,冷冷的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
“还要多久?”
她开口,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压抑的不耐烦。
“快了,前面就是。”
驾驶座上,艾鸿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女儿。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小娴,一会儿见到长辈,要有礼貌。”
“长辈?”
艾娴嗤笑一声:“那是那个女人的长辈,跟我有什么关系?”
艾鸿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他叹了口气,声音沉稳却透着无奈:“小娴,苏青现在是你阿姨,她的父母,按理说你也该叫一声外公外婆。”
“你要去见那个女人就去见,带我做什么?”
艾娴冷冷的打断他:“你是怕她这个年过得太舒心吗?非要带我去给她添堵?”
“小娴!”
艾鸿的声音严厉了几分。
他踩了一脚刹车,车速慢了下来。
艾鸿转过身,看着这个和前妻长得有七分象,性格却比前妻还要倔强的女儿。
“我和你妈妈的感情,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艾鸿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回忆那些陈旧的往事:“在遇到苏青之前,我们就已经分居了,我们之所以维持着那个名存实亡的婚姻,只不过是想等你长大而已。”
艾娴别过头,看着窗外荒凉的田野,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这些事情,跟苏青完全没有关系。”
艾鸿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其实一直是我在追求她,哪怕她拒绝了我很多次,哪怕她觉得自己配不上我。”
艾鸿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想点。
看了一眼女儿,又放了回去。
他是在医院输液的时候碰到了苏青。
她当时一个人带着苏唐看病,手里拿着缴费单,在走廊里数钱,数了一遍又一遍。
她很窘迫,但腰杆挺得很直。
后来艾鸿才知道,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打了三份工。
他一眼就被这个女人给吸引了。
苏青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韧劲,就象是江南的竹子。
看着柔弱,其实比谁都坚强,但又带着一股子让人心疼的温柔。
艾鸿并不在意那些过去的不堪,毕竟他自己的婚姻也是一地鸡毛。
他很喜欢苏青,也很希望苏唐这个和妈妈一起受过苦的孩子,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够过得更好。
“小娴,这次带你来,不是为了让你接受她。”
艾鸿握紧了方向盘,语气中甚至带着一点恳求:“只是希望你能看在爸爸的面子上,哪怕只是表面上对她客气一点。”
艾娴嗤了一声,没说话。
艾鸿通过后视镜看着女儿:“小娴苏唐这么多年和他妈妈相依为命,受了很多苦”
“够了。”
听到苏唐的名字,艾娴明显烦躁起来。
她冷哼一声,把头扭向窗外:“开你的车,别挡着村里的路。”
艾鸿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好”
车子缓缓驶入村子。
黑色的轿车在灰扑扑的农家院落间显得格格不入,引得路边的村民纷纷驻足观看。
终于,车子停在了一座有些年头的瓦房前。
院门开着。
大黄狗听到动静,冲出来叫了两声,又被里面的人喝止住了。
艾鸿停好车,整理了一下西装,推门落车。
艾娴坐在车里,深吸了一口气。
她推开车门,踩着那双小羊皮靴子,踏上了有些泥泞的地面。
院子里很安静。
冬日的阳光毫无遮挡的洒下来,照在那个正坐在小板凳上的身影上。
艾娴抬起头,视线随意的扫过去。
然后,她的目光顿住了。
那个身影背对着门口,正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块木头在削着什么。
他穿着那件她买的黑色运动服,袖子挽到了手肘处。
听到门口的动静。
那个少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转过头,有些茫然。
阳光毫无保留的打在他的脸上。
艾娴的瞳孔忍不住微微收缩,整个人在原地整整愣了一分钟。
即使是她,都有片刻的失神。
仅仅是一个月不见。
仅仅是在乡下待了一个月。
她就几乎有些要有些认不出这个少年了。
又长高了一些,连带着五官长开了不少。
褪去了几分孩童的稚气,多了一丝属于少年的清爽。
原本有些圆润的下颌线,象是被最顶级的工匠精心雕琢过,轮廓愈发清淅。
皮肤白淅得近乎透明,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特别是那双眼睛。
那双遗传自苏青的眼睛。
清澈,明亮,却又带着一种让人心跳漏半拍的温软。
他坐在那里,身后是老墙和成堆的柴火。
但那种干净到极致的气质,象是一捧刚下的雪,却又带着一股子让人无法忽视的蓬勃朝气。
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青涩感,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直到这时候,艾娴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林伊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这孩子,以后绝对是个祸害。
艾娴看着那个坐在阳光下的少年,
她不得不承认。
林伊那个乌鸦嘴,这次真的说对了。
这哪里是以后。
这分明现在就已经是个祸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