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角的痂壳有些发痒，杨大毛强忍着不去挠的冲动，在散发着霉味的“东宫”里烦躁地踱步。
两天了，除了喝那些苦得倒胃口的草药，就是听着他那皇帝老爹和神棍丞相讨论那些鸡毛蒜皮的“国事”。
这种信息闭塞的感觉，比额头的伤更让他难受。
官府、黑风寨、乃至这天下大势，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决定他这个“反贼太子”能活到几时。
“妈的，必须得有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杨大毛咬牙切齿。
指望杨七八和曾正经？
一个活在梦里，一个活在卦里。
白云奇？
他那脑子里除了肌肉就是忠君爱国，指望他搞情报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他想起了前世在街头混迹的日子，那些包打听、小混混，往往能提供最关键的消息。
在这里，他同样需要这样的人，而且要绝对忠诚……或者说，容易控制。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些精力过剩、好奇心强、又对奖励毫无抵抗力的群体——孩子身上。
这天下午，感觉头晕好了些，他慢慢溜达到了村口的老槐树下。
几个半大小子正在那里玩摔泥巴，弄得浑身脏兮兮，却兴高采烈。
杨大毛靠在树干上，眯着眼打量。
像以前在游戏厅打量哪个小屁孩零花钱多一样打量着这群孩子。
那个黑瘦的，眼神活，偷看别人摔泥巴时手下小动作不断，是块搞侦查的料；
那个壮实的，摔泥巴都咬着牙用蛮力，适合干需要体力的外围探查；
那个小丫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但眼睛一直偷瞟男孩子们的“战况”，心思细，听墙角肯定在行。
“就他们了。”
杨大毛心里定了人选。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太子”招了招手：
“喂，你们三个，过来。”
孩子们看到是他，顿时像被施了定身法，泥巴也不摔了，怯生生地挪了过来，低着头不敢看他。
“怕什么？本太子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杨大毛尽量让语气温和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晃了晃，里面发出麦芽糖碰撞的轻微声响，“想吃糖吗？”
糖！
三个孩子的眼睛瞬间亮了，死死盯着那个布袋，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想！”
黑瘦小子胆子最大，抢先回答。
“帮我做点事，这糖就给你们。以后做得好，还有。”
杨大毛开始了他的诱惑。
“啥事？太子殿下您说！”
黑瘦小子迫不及待。
杨大毛先拿出一点糖末，递给那个小丫头：
“来，你先尝尝。”
小丫头惊喜地接过，丢进嘴里，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你叫什么名字？”
杨大毛问她。
“回太子，我叫如花。”
小丫头细声细气地说。
杨大毛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如花？”
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眼前瞬间闪过某个扣着鼻孔的经典形象。
他赶紧甩甩头，默念三遍“这是古代这是古代这是古代”，才强撑着太子威仪，把一整块糖递过去。
小丫头接过糖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倒真有几分山野的鲜活可爱。
行吧，杨大毛认命地想，总比叫翠花好吧。
“你呢？”
“我叫狗蛋！”
“你呢？”看向那个壮实小子。
“我叫牛蛋！”
狗蛋？牛蛋？如花？
杨大毛感觉自己的吐槽之魂在熊熊燃烧。
这取名风格还真是……朴实无华且生动形象！
他仿佛看到了他们爹娘起名时那随意的样子！
“狗蛋好养活！”
“牛蛋有力气！”
“闺女嘛，如花似玉就行！”
他再次压下脑海里某个抠鼻子的经典形象，告诉自己要尊重本地文化。
“好，狗蛋，牛蛋，如花。”
杨大毛念出这三个名字，感觉自己的格调都下降了几分，“本太子现在交给你们一个秘密任务。完成了，有糖吃！”
“太子殿下，啥任务？”
狗蛋机灵地问。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本太子的‘耳目’了。狗蛋！”
“在！”
狗蛋挺起瘦小的胸膛。
“你机灵，跑得快。你的任务是，每天找时间去庄子外面，特别是通往山外的那条路附近，找个草稞子或者树后面藏好。”
“看看有没有生人过来，是官兵打扮还是普通行商？大概有多少人？”
“记住，最重要的是别被他们发现！就像你偷看你爹藏酒那样，要悄无声息！”
杨大毛换了个更贴近孩子理解能力的比喻。
狗蛋一听，眼睛放光，这任务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明白！太子放心，我藏起来，我爹都找不着！”
“牛蛋！”
牛蛋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你力气大，看着也憨厚……是稳重。”
杨大毛差点把心里话说出来，“你去庄子附近，特别是靠近黑风岭那边的山坡、林子边上转悠。别靠太近，就在外围。”
“看看有没有陌生人留下的脚印、车辙印，或者他们丢弃的什么东西。注意听有没有不寻常的动静，比如很多人走路、砍树的声音。白天去，太阳下山前必须回来，明白吗？”
他特意强调了时间，让一个孩子晚上去侦察太不现实也太危险。
“明白！我眼神好，肯定能发现！”
“如花！”
如花正小心翼翼地舔着糖，闻声连忙站好。
“你是女孩子，不容易让人起疑。你就留在庄子里，还有去你外婆家那个村子玩的时候，多听听大人们闲聊。”
“尤其是那些从外面来的人，或者路过的人，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比如哪里在抓壮丁啦？哪里的粮价又涨啦？县太爷又出了什么新告示啦？听到什么都记下来，回来告诉我。”
这个任务相对安全，也更适合女孩子。
“太子殿下，要是……要是我记不住那么多话怎么办？”
“能记多少记多少！”
杨大毛看着三个被他用糖和“重任”家伙，表情严肃起来：
“记住！这件事，是我们四个之间最大的秘密！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你们的爹娘，还有我父皇、曾丞相他们！谁问都不能说！谁要是说出去……”
他故意拉长声调，看着三个孩子紧张地咽口水，“以后非但没糖吃，本太子还会重罚！”
这个威胁对于爱玩的孩子来说，可谓直击要害。
“不说！打死也不说！”
“很好！”
杨大毛把剩下的麦芽糖分给狗蛋和牛蛋，“这是定金。以后，每隔两天，还是在这里，把你们看到听到的告诉我。消息有用，奖励加倍！”
看着三个孩子紧紧攥着来之不易的糖块，带着一种肩负神秘使命的兴奋与紧张跑开，杨大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等等，记住，数人数别傻乎乎一个个点，容易花眼。分堆数，五个人一堆，数堆数。”
又对牛蛋说：“找脚印车印，别在正午太阳最毒的时候去，影子短，看不清。早上去，影子长，印子也清楚。”
三个孩子听得一愣一愣，觉得太子殿下懂得真多，虽然不明白为啥要这样，但感觉好厉害！
“风影？暗卫？这开局，简直是童子军预备役……”
杨大毛自嘲地摇摇头，额角的痒意似乎都减轻了些，“狗蛋，牛蛋，如花……这起点还真是‘接地气’。”
他抬头望向被夕阳染上一层金边的群山，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无论如何，第一步已经迈出。
这些稚嫩的“耳目”，或许真能为他在这迷雾般的乱世中，捕捉到一丝关乎生死的光亮。
就在三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村口土路尽头时，一阵突兀的、急促的狗叫声从庄子东头传来，紧接着是好几家狗跟着狂吠，又骤然齐刷刷地停住，只剩下风声。
杨大毛心里猛地一咯噔。
庄里的狗他了解，见到生人或是野兽才会这样叫。
是黑风寨的探子摸过来了？
还是……更糟的？
他想起牛蛋憨厚的脸，还有狗蛋机灵的眼神。
“妈的，可别出师未捷……”
他低声咒骂一句，转身快步往回走，额角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得赶紧弄清楚，这突如其来的狗叫，到底是不是他童子军情报网需要捕捉的第一个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