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朔、白溯舟,也就是刚刚救下自己的那个黑衣人。
难怪他对暗堂杀手的态度如此奇怪,又会暗堂的武功,仿佛对暗堂无比了解一般。
顾舒崖回想起那人的一言一行,纵然心中百感交集,仍是抓住重点:“不出意外?”
众所周知,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叶鹤眠道:“据他所言,他自幼向往江湖,对家中教导不屑一顾,十几岁时擅自离家,抛弃本名,以‘白溯舟’之名闯荡江湖,自号‘辞山剑’,以表与家族割席的决心。那时所做的劫富济贫、行侠仗义之事,都是真的。”
他又对顾舒崖说:“六扇门的卷宗里应该有记载白溯舟与探香楼的关联。”
顾舒崖道:“他闯入探香楼放火,想要把里面的妓子全都救出去,结果因此失踪——大概三年后,他就又出现在探香楼,和祝临霄打了一架,就此彻底失去踪迹。”
“也就是辞山剑失踪的那三年,探香楼名声大噪,江湖人人敬畏这令辞山剑都束手无策的存在。”翻看卷宗时,顾舒崖也颇为在意,即使是六扇门的卷宗,竟也缺少对探香楼的详细记载,他直觉这背后深藏着危险而久远的某种秘密,明知其危险性,或许要花上数年乃至数十年去探索,却又十分好奇。
然而时隔几年,答案揭晓得竟如此简单。
“探香楼背后正是——正是白家,姑且这样称呼吧。清风阁、暗堂、探香楼,全都是他们势力的一角,这样的庞然大物绝不限于区区一个家族,然而很难找到一个概括性的称呼,硬要说的话,清风阁大概是最接近的。因为他告诉我,他的父亲、当家家主同时也担任清风阁阁主。”
叶鹤眠道:“那三年,他当上了探香楼的楼主。”
话题跳跃有些快,众人慢半拍,反应过来“他”是指白溯舟。
“我试图说服探香楼的举动不知为何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后来告诉我,若非他特意准许,此事还得仔细计较。之后经过几日,我名声大了许多,帮助两个人假死从探香楼脱身,与临霄关系也越发密切,随后他以楼主的身份与我见面,要与我做一个看似充满希望的交易:我查出葬红客的真实身份,他放我离开探香楼。”
不知为何,叶鹤眠诉说的节奏骤然加快,轻而易举揭过了许多事情,纵然其他人好奇,却也知道这几件事并非真正重要,除了裴长卿,没人好意思抱着全然的探究和八卦之心追问。
何况叶鹤眠也不像是会停下来将每个细节事无巨细地讲一遍的样子,他此时似乎进入出某种沉溺过往的状态,要将多年来的感受付诸于口,却又羞于讲明自己全部的心绪,只是被回忆裹挟,失去一贯的条理。
“这交易最后并没有实现,因为葬红客本就属于探香楼,属于清风阁。清风阁派出一个杀手,设计了一切。这是他主动告诉我的,于是我又问他,清风阁为何要这样做。”
“白溯舟回答说,因为应当有这样一位性情凶残、专杀妓女、以花葬人的采花贼,就如同话本一般,而据说那位仙人从前最喜爱翻阅话本。常年以来,清风阁不止满足于在背后操纵江湖,还将现实当做戏剧观赏,有时行事不为什么利益,只为能看一场好戏,不惜掀起腥风血雨。”
众人沉默了,裴长卿道:“简直有病嘛。”
然后他发现其他人看向他,目光中满是“你也配说别人”的意味,大感冤枉:“我——我喜欢看戏,但我又不至于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对吧?”
楚怀寒冷冷地说:“侠英会,玉佩,炸……”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裴长卿强词夺理,“再说最后结局反而非常圆满,要是没有我那一手,侠英会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经历过那一遭,几乎所有穿越者对他的评价已经降无可降,感受到他们冰凉的眼神,裴长卿悲痛道:“我明明干了一件大好事,却要被这样盯着,世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偏见,都是偏见!”
“你还好意思说,大佬转生得那么屈辱……”
“……至少结局的确还算不错。”最后竟是叶鹤眠为他打圆场。经这一闹,他眼底朦胧的感伤消去几分,可是依旧存在。
“所以,清风阁……真的只是为了一出戏,就让一个杀手成为葬红客,最后甚至把探香楼毁了?”顾舒崖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在场人之中他或许是最关心叶鹤眠所说内容的人,因为他与暗堂、与清风阁实在关系匪浅。
叶鹤眠道:“探香楼被烧毁并非戏剧的一部分。探香楼有些分量,失去探香楼对清风阁来说也是相当的损失。这件事是我、临霄,以及部分探香楼中人做的。”
“我刻意散播了有关摘星的信息,煽动聚集在江南的武林人,有临霄这昆仑大弟子的身份在,他们很容易便相信了,随后便集结起来讨伐探香楼,再在内部放火,便成了一场动乱。”
说得轻易,但其中多少惊心动魄的细节被他略去不谈,不提自己如何散播消息,也不提这样的动作为何没被发现。
顾舒崖震惊道:“你……不愧是你……”
利用最少的成本做最大的事,换做顾舒崖,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他不禁思考,以叶鹤眠的能力,把他放在当初的听雪派,恐怕他早就把武林盟之人和听雪派一起救下了。
叶鹤眠并不为此自得,略显黯然道:“我只是赌了一把……我没输,却也没赢。临霄因此受伤失踪,据说他坠落流经探香楼的江水,不见踪影,事后我沿着河流寻找也不见人影。寻遍整个江南,终究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