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远自觉语气重了,叹了口气,转身将林菀揽入怀中,声音放得温和:“好了,秦氏不过是二房,哪能跟你这明媒正娶的相比?何必要吃这份无谓的醋?”
林菀喉间哽咽:“当初分明说好了,只典不纳,可如今这秦月娘……”
周文远一时无言。
起初他也没打算将人给留下,谁料秦月娘越养越丰润,一身雪肤柔弱无骨,真是比勾栏里的女子还销魂,半点不象农户人家出来的妇人。
他自诩读书人,却非圣人,如何抵得住这般诱惑?
况且他于此道向来贪恋。
林菀太过端庄,从未让他尽兴,可自打秦月娘进门,他只觉神清气爽。
食色性也,追逐美好本就无过。
想到这里,周文远抬手轻拍了拍林菀的背,低声道:“这秦氏,我确实喜欢。她平日沉默寡言,十分老实,便是在榻上也从不曾有意撩拨,你且宽心就是。”
听他字字句句皆是偏袒,林菀闭上眼,心如刀绞。
翌日清晨,周宅众人齐聚门前,相送主家。
周文远正在整理行装,忽见刘妈搀着秦月娘缓缓下楼,忙“哎呦”一声疾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蹙眉道:“这雪才刚停,地上滑,你下来作甚,快回去歇着。”
“我来送送老爷。”秦月娘垂着眼,声若蚊蚋。
见她这般怯生生的模样,周文远心头一软,只是周遭目光众多,那些“心肝儿”的浑话到底说不出口,只伸手替她拢了拢衣领,转头与林菀吩咐道:“天是愈发冷了。库房不是还有两块好皮子么?拿去裁了,你与月娘一人制件衣裳。”
言罢,他向秦月娘投去怜惜的一瞥,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林菀看着渐远的马车,又侧目看向秦月娘,嘴角弯起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可是顶好的白狐皮,我向老爷讨了几回他都没舍得,说要留着传家。没成想,你只是雪天下楼一趟,他便松口了。”
她目光幽幽:“秦氏,我倒真小瞧了你在老爷心中的分量了。”
秦月娘脸色微白,小声道:“太太……”
“行了。”林菀不耐烦地摆摆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让刘妈陪你回陈家庄一趟。”
说罢,给刘妈使了个眼色便转身上楼了。
秦月娘低垂的眉眼间,掠过一抹幽微的光。
终于要回陈家庄了。
她可没忘,客人的心愿里,除了四个孩子,还有一个陈山河。
里岚镇到陈家庄路远,林菀压根不在意秦月娘途中是否平安。
即便真出了事,等周文远回来,她只消说是她执意要回去,自己拦不住便是。
因此这一趟并无轿马可乘。
抵达陈家庄时,天色已经昏沉。
刘妈双腿酸软,侧目瞥了秦月娘一眼,满腹劳骚,原本还想提点几句,可想到林菀的吩咐,终究强忍下去,只是心中冷笑:这般拎不清的脑子,就算当了二太太,又能风光到几时?进了周宅还惦记着穷窝,等老爷回来,有她受的!
竟还想把几个孩子带过去,呸,这哪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秦月娘却步履急切,匆匆走到自家门口,抬手叩门。
不多时,里头传来老妇的嗓音:“谁啊?”
门开了。
王氏见门外站着个衣着光鲜的太太,身旁还跟着个老妈子,脸上不耐烦的神情收了收,问道:“这是陈山河家,太太您找谁?”
秦月娘咬了咬唇,红着眼圈,低低唤了声:“……娘。”
王氏浑身骤然一僵,浑浊的眼都瞪大了,难以置信地盯着秦月娘,尖声道:“你、你是月娘??”
她怎么都没想到,眼前这穿戴体面的富家太太,竟是曾经的儿媳!
秦月娘……何时变得这么标致了?
王氏怔在原地,半晌没缓过神来。
“还不请我们二太太进去?”刘妈鄙夷地扫了她一眼,不等王氏反应就挤开门,搀着秦月娘往里走,“赶了一天路,也该歇歇了,不然这双身子哪儿能吃得消?”
王氏倒抽了一口凉气,仍没回过神来。
进了屋,刘妈打量着四周:破旧的梁柱,空荡荡的屋子,穷得叮当响。
她眼底的嫌弃几乎掩不住——难怪要典妻了,就这家境,甭说跟主家比了,就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瞧不上眼!
这秦月娘真是昏了头,放着好好的富家太太不做,偏要回来寻晦气!
王氏踮着小脚跟进屋,又盯着秦月娘瞧了几眼,声音仍尖细:“你真是月娘?”
秦月娘苦笑一声,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娘……我真是月娘啊。”
恰在此时,陈山河回来了。
刚到院外便听见屋里传来那柔柔的、熟悉的声音。
他瞳孔骤然收缩,脸色大变,几乎是下意识抱紧怀里的二儿子财宝就往家里冲去,可一进门,望见坐在破旧桌边的妇人时,却猛地愣住了。
这是谁?
只见这太太身着绸缎夹袄,领口围着一圈保暖的细软绒毛,更衬得她皮肤很白,模样很俏,这般富贵打扮的人,陈家庄何时来过?
她坐在破破烂烂的屋里,似乎所有的颜色都汇聚在她一个人身上。
月娘?
这一刻,陈山河只觉得心如刀绞。
听见脚步声,秦月娘倏然从桌边起身。
目光与陈山河相接时,她那双妩媚的眼立刻蓄满了泪,唇瓣微颤似要说什么,终究还是无言,转而看向他怀中抱着的财宝。
二儿子财宝当初掉进了冰窟窿里,身子虚弱,得用好药材吊着命。
财宝也睁着一双眼望她,目光里都是陌生与好奇。
“财宝……娘的儿啊!”秦月娘哽咽一声,扑上去紧紧抱住了孩子。
陈山河嗅着她身上袭来的香气,浑身僵硬。
财宝被她搂进怀里,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眼圈也渐渐红了,小声唤道:“娘?”
“是,是娘!娘回来了……”秦月娘连连点头,垂眸看着儿子,泪珠止不住地滚。
就在这时,门口又传来一道少年沙哑的嗓音:“她不是娘!娘早就嫁给别人当媳妇儿了,不要我们了!咋会回来?”
秦月娘一愣,蓦地抬头看向那小少年。
大儿子元宝。
未等她开口,一个抱着襁保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惊疑不定地看看秦月娘,又看看僵立着的陈山河,咬着嘴唇低低唤了声:“山河哥……”
秦月娘望着这一幕,心头好笑。
真是好一出人物大乱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