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的惊魂甫定,队伍里的气氛更加压抑。伤员的低吟,失去亲人的啜泣,还有对前路更深的恐惧,像一层厚厚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头顶。
林家这边,林实的伤口处理及时,没有发烧的迹象,算是万幸。但他失血不少,体力下降得厉害,走路有些打晃。林坚和林朴一左一右架着他,林晚依旧由林坚轮流背着,苏氏则紧跟在丈夫身边,时不时担忧地看向脸色苍白的二儿子和大儿媳赵氏。
赵氏一直很安静。她是林坚的妻子,出身不算高,但性子温婉坚韧,这一路从未抱怨,只是默默做着能做的事,照顾婆婆,帮衬小姑。但自从前几日那场颠簸和惊吓后,她的脸色就一直不太好,时常捂着腹部,眉宇间带着隐忍的痛楚。
林晚注意到大嫂的异常,曾低声问过,赵氏只是勉强笑笑,说可能是月事不适,路上劳累所致。林晚虽有疑虑,但当时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便没有深究。
这天下午,队伍沿着一条狭窄的溪谷行进。溪水浑浊湍急,无法饮用。天气闷热潮湿,所有人都汗流浃背,疲惫不堪。
突然,走在林晚他们稍前方的赵氏脚下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旁边的苏氏连忙扶住她:“阿蘅(赵氏闺名),怎么了?”
赵氏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只是下意识地紧紧捂住小腹,身体微微蜷缩。
“大嫂!”林晚心头一紧,示意林坚放她下来。她拄着树枝,忍着膝盖疼,挪到赵氏身边。
苏氏也察觉不对,扶着赵氏想让她坐下休息。就在这时,赵氏身下的浅灰色粗布裙裾上,迅速洇开了一小片刺目的暗红色,并且还在不断扩大。
“血!”苏氏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这绝不是普通的月事!看血量和大嫂痛苦的神情,很可能是……先兆流产!她想起穿越前有限的生理知识,以及原主记忆中大嫂似乎刚有身孕不久,但因家变仓促,未来得及仔细确认和调养。
“娘,扶大嫂慢慢坐下,别动!”林晚急声道,同时大脑飞速运转。流产大出血在医疗条件匮乏的古代是致命的!必须立刻采取措施,减少出血,防止感染!
“怎么了?为什么停下!”前方传来官兵不耐烦的呵斥,是另一个小头目,并非王虎。王虎今日似乎骑马在前方探路。
“官爷!我家大嫂突然腹痛出血,怕是急症,求您容我们稍歇片刻,救治一下!”林坚上前,挡在女眷身前,沉声恳求。他一向沉默,此刻开口,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沉重。
那小头目策马过来,瞥了一眼被苏氏和林晚扶着、面无人色、裙上染血的赵氏,眉头拧紧,脸上满是不耐和嫌恶:“又是你们林家事多!走走停停,什么时候能到驿站?流放路上,生死由命!赶紧跟上,不然鞭子伺候!”说着,竟真的扬起了手中的皮鞭。
“官爷!”林崇山上前一步,尽管戴着枷锁,身形依旧挺拔,目光如炬射向那小头目,“内子与儿媳皆是女流,突发急症,并非有意拖延。若真出了人命,阁下押解文书上多一笔横死记录,恐怕上官问起,也不好交代。不如行个方便,稍待片刻,我等感激不尽。”
林崇山的话不卑不亢,既点明了利害关系(死人会增加押解官的麻烦),又给足了对方台阶(“感激不尽”隐含可能的报答)。那小头目显然不如王虎有决断,被林崇山的气势和话语拿捏住,举着鞭子犹豫不决。
林晚知道时间紧迫,不能再等。她目光迅速扫过溪谷两侧,眼睛一亮!不远处湿润的岩石缝里,长着一丛丛叶片细长、开着淡紫色小花的植物,还有几株叶片肥厚多汁、形似马齿的野草。
益母草!和马齿苋!这两样都对止血、收缩子宫有辅助作用!虽然效果可能有限,且需要内服外敷结合,但这是眼下能最快找到的“药”了!
“娘,您扶稳大嫂,尽量让她平躺,垫高脚部!”林晚快速吩咐苏氏,然后又对林坚和林朴道:“大哥,三哥,快!去那边石缝,把那开紫花的草和那种胖叶子的草,连根多采一些回来!要快!”
林坚和林朴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冲了过去。林朴动作更快,几乎是扑到石缝边,徒手就开始薅。林坚则用他磨尖的木棍,小心地连根撬起。
林晚自己也拄着树枝,忍着膝盖剧痛,在附近寻找。她需要干净的布,需要热水……没有热水,起码要有相对干净的水来清洗草药和伤口。
“水!干净的水!”她看向那小头目,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官爷,若要救人,需要干净的水清洗!那边上游,水流稍缓处,水应该清些!求您行个方便,让我们取些水,再给我一盏……不,半盏茶的时间处理!我大嫂若缓过来,我们立刻跟上,绝不再耽搁!若真出了事,耽搁更久!”
她的话又快又清晰,将“短暂耽搁救人”和“可能死人的长久耽搁”的利弊摆得明明白白,并且给出了明确的时间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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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头目看看气息微弱、裙上血迹越发明显的赵氏,又看看眼神坚定、言之凿凿的林晚,再瞥了一眼沉默但气势逼人的林崇山,终于烦躁地挥了挥手:“快点儿!半盏茶!多一刻都不行!老吴,看着他们取水!”他指派了一个老成的官兵跟着。
“多谢官爷!”林晚匆匆道谢,立刻指挥起来。
林坚和林朴已经采回了一大把益母草和马齿苋。林晚让他们用石头将益母草嫩叶和茎秆捣烂,挤出汁液。她自己则快速挑拣干净的马齿苋,放在相对干净的石头上。
“娘,把水囊给我。”林晚接过苏氏递来的水囊,里面还剩一点点宝贵的清水。她倒出一些,混合着捣出的益母草汁,小心扶起赵氏的头:“大嫂,慢慢喝下去,有点苦,但必须喝。”
赵氏已经疼得有些意识模糊,但求生本能让她顺从地吞咽了几口苦涩的汁液。
接着,林晚用剩下的清水简单清洗了马齿苋,然后放入口中用力咀嚼起来。草汁的酸涩和土腥味让她差点吐出来,但她强忍着,嚼成糊状后吐出,敷在苏氏撕下的、相对干净的内衣布条上。
“娘,帮大嫂……清理一下,然后把这个敷在……敷在下面。”林晚脸颊微红,但语气果断。情况危急,顾不得那么多忌讳了。
苏氏也是过来人,立刻明白,含着泪,用最后一点清水沾湿布,快速为赵氏简单清理,然后将那糊着嚼碎马齿苋的布条垫上,又用布条紧紧束缚住赵氏的腹部(模仿加压止血的原理,但不敢太紧)。
做完这一切,半盏茶的时间也快到了。
赵氏的脸色似乎没有那么死白了,痛苦的呻吟也微弱了一些,出血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了。不知道是益母草汁起了作用,还是马齿苋外敷和腹部加压起了效,或者是两者兼有,又或者是暂时的缓和。
“怎么样?”林坚声音干涩地问,拳头攥得死紧。
“血好像止住一些了。”苏氏带着哭音说,稍微松了口气。
林晚探了探赵氏的脉搏,虽然微弱,但还算清晰。“暂时稳住了,但不能颠簸,需要休息。”
可官兵已经在催促了。
林崇山看向那小头目,再次抱拳:“官爷,内媳情况稍稳,但实在无法行走。可否容犬子背负前行?我等保证不影响队伍速度。”
那小头目看了看似乎真的不再流血昏迷的赵氏,又看看天色,不耐烦地吼道:“背着她走!快点!再磨蹭真要抽鞭子了!”
林坚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虚弱的赵氏背起。苏氏在旁边扶着。林朴则再次架起受伤的林实。林晚依旧拄着树枝,咬牙跟上。
队伍再次蠕动起来。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一些。
林晚走在林坚旁边,时不时观察赵氏的情况。赵氏伏在大哥背上,紧闭着眼,眉头依旧蹙着,但呼吸平稳了些。
危机暂时度过,但林晚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大嫂需要真正的休息、营养和药物治疗,否则随时可能再次出事。而在这流放路上,这些全是奢望。
一股沉甸甸的压力,压在了她的心头。保护这个家,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疾病、伤痛、野兽、匮乏……每一个都可能轻易夺走她刚刚获得的亲人。
她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掌握更多的生存技能,找到更安全的立足点。
抬头望向远处雾霭沉沉的山峦,林晚的目光变得愈发坚定。
为了这个在绝境中给予她温暖的家,她必须成为他们的盾,他们的脑,他们的希望。
而此刻,她首先需要解决的,是今晚的栖身之所。大嫂,再也经不起露宿荒野的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