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格尔木疗养院后墙根,一个男人把棉帽压到眉下,蹲在一处电缆井旁。
他先是点燃一支烟躲在墙角,火星明灭着,烟身短去一截,他不动,等最后一支烟灭,始终是男人一人静静坐着。
只听男人轻啧一声,随即从斜挎背包里面利落摸出一把短柄断线钳,左手捏住手腕粗的主通讯缆,右手“咔嚓”一声,黑暗中溅起一抹蓝白火花转瞬即逝。
几乎同一秒,院内广播滋啦一声,值班室的红色电话灯闪了两下,彻底熄灭。
男人合上井盖,转身钻进隔壁锅炉房,一个大胡子男人靠在煤堆旁眯着眼嘴里还叼着烟。
两人都没有说话,那男人把自己兜里剩下半包烟拍进对方口袋,顺手拎走墙根的柴油桶。
他沿排水沟走到配电箱,拧开盖子,将柴油慢慢淋进电缆接口。
火机“咔嗒”一声,火苗舔着油线,噼啪窜起,配电箱里爆出一片白光。
火光照出他下半张脸,嘴角没有弧度,眼睛极亮,光亮不断闪烁。
几秒时间整座疗养院沉入死黑。
风卷着焦糊味扑向主楼,玻璃后的应急灯闪了闪,也灭了。
见状男人把火机揣回兜里,低头点了根烟,转身慢悠悠走向的离开了。
第二天政府后勤部门口,男人把自行车随意往值班室一靠。
“小张来了啊?”
一进屋,披着军大衣的带着花镜的大叔听见动静随意打了声招呼。
而张子明咧嘴一笑,“咋样,叔?昨夜还好吧?”
“怎么好?内成宿这样熬,睡也睡不好,” 那大叔打了个哈欠,踩着布鞋直起身,“你好好看着啊,我得回去补补觉了……”
男人扫过他侧脸那道枕褶压出的红痕,笑意纹丝不乱,只弯弯眼角应了一声,
“哎,叔,昨晚没什么事儿吧?”
“能有啥事啊,” 那大叔嘟囔着,但下一秒想起来什么,于是赶紧道,“昆仑路306号那家疗养院又又又打来电话,说他们那边又停电了,这回连水也停了。”
张子明一脸讶异,“呀,咋又是那地方呀?话说咱去修了多少次了。”
“唉,谁知道啊,那家疗养院也不知道天天在干嘛,事儿那么多。”
大叔也忍不住抱怨,那么冷的天,大半夜谁去给他们修啊?明明说了很多次了那条路电压线路老化,省着点水电,但偏偏不听,里面的人说话都神神叨叨的眼神都诡异的不像话,也不知道在干嘛。
张子明也一脸义愤填膺,“要我说啊,就晾他们两三天!就知道节约水电了。”
说着张子明把怀里那条大前门烟拿了出来,赶紧给大叔拆开一盒点烟。
“话是这样说,但是也不能这样做,上面知道了咱们肯定挨批呢。”
说着那大叔吸了口烟,眯着眼,“哎,今儿你值日,别忘去看看去。”
说着他还不忘安慰张子明,“知道你也不乐意,但好歹走个过场呗,反正上面说已经要缩编改制了,我看那个疗养院呀,也撑不了多久喽。”
他们这些人不是说换就换吗,更何况那个疗养院的人了。
说着大叔随意摆了摆手离开了,望着人影渐小,张子明笑容缓缓收回。
这时值班室又传来了有线电话的叮铃铃响,铃声急拍又迫切。
张子明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随手拉了个椅子坐了下来,熟稔地点燃一支烟,眼皮也不抬,听着铃声戛然而止。
下午三点,格尔木疗养院正门。
铁门外尘土飞扬,一辆绿色吉普急刹。
两名身穿制服的男人跳下车,递上一张盖红章的档案袋,值守的守卫长接过,里面是一张调令纸,纸面粗糙,印章油味刺鼻。
守卫长抬眼,看见对方右手虎口一层厚茧,袖口沾着黑色机油。他低头再看调令内容:因精简整编,疗养院所有现役岗哨即刻移交后勤处,原人员随车返站报到。
落款日期新鲜,墨迹未干。
守卫长眯了眯眼,“兄弟,你这个……”
话还没说完,值班室电话响起。
守卫长看了对面一眼,选择转身回室接电话。
过了一会儿,守卫长出来后不再质疑什么了,只是挥手集合队伍。
见状对面制服男人直接道,“同志,转运前需要执行最终健康评估,由外编医疗顾问07全程监督,评估完毕立刻发车,不得延误,不得二次上报。”
闻言守卫长没有再核实,他抬了抬手下命令道,“执行。”
一分钟后,隔离区铁门刷卡声响起。
一个穿着医疗队白大褂,胸口挂着绿色通行证,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顺利进入疗养院。
此时疗养院内的走廊,天花板滴答着水珠落在女人后颈,冰凉刺骨。
女人贴着墙,听远处铁门落锁的金属碰撞声。
她又看了眼走廊上的摄像头,微微一笑。
她先是到走廊尽头的一个办公室,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里面是一个药房,此时只有一个戴着口罩的白大褂在看守,这个地方这种模样白大褂很多,她从来不知道口罩下面到底是什么模样。
一直是捂得严严实实,或许是怕被报复?还是摘了口罩自己也无法面对镜子里面的自己呢?
白大褂背门而立,玻璃药瓶在手中轻碰作响,听见背后动静立马扭头。
见是女人,他蹙眉,“06号,不可随意出入病房你已经触犯规……”
对此女人轻笑,“不好意思,同志,您随意,我这就走。”
那白大褂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骨瘦如柴,似乎一阵风都能把人吹走的病弱模样,他不再说话,选择转身继续配药,但透明液体刚从瓶子用针管抽出来。
下一秒趁男人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一个细绳从背后死死勒住他的脖颈,喉结被冷线瞬间咬死,他蹬腿挣扎两下,随即嗬嗬声中气断,人瞬时瘫了下来。
把人搞定,陈文锦不再犹豫,出门直接进了08号病房。
一入病房一股香气弥漫在空气中,香气浓得几乎有重量,先贴在皮肤上,再顺着毛孔往肉里渗,这也是她最厌恶的香气。
她瞬间舌底发涩,胃部翻出酸水,完全是生理性厌恶。
此时躺在病床上那道瘦弱的身影背门而卧,听见门口动静也没有反应。
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改,木僵僵的,活是个假人。
女人俯身贴近,病床上女人长发及腰,几乎遮住她半张脸,只余那双眼睛睁得浑圆,黑得发亮,却像玻璃珠一样,一动不动,连睫毛都不颤一下。
女人抬手轻轻拢住她的肩膀,“晓玲,咱们走吧,吴三省他……来救我们了……”
他们总算有救了。
闻言病床上女人眼睫缓缓眨了几下,眼珠子僵硬移到来人的身上。
————